神子淡淡地解释道?:「山河卷,即问心,问他心,问己心。然而在这世?上,又有几人?真正彻彻底底地看清过?自己呢?」
「曾经那些进入山河卷的人?,要么迷失在时间长河里,与我的画卷融为一体;要么在画中种下了?心魔的种子,在逃出画卷的刹那,被心魔吞噬。」
「但是……」
说到?这里,小烛莫名?沉默了?片刻,而白?袍人?也不敢插话,只是心神不宁地等待着。
一时间,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神子叹了?一口气:「但是,我不知道?边迟月去哪里了?。在刚刚的一瞬间,他消失在了?山河卷里。」
「甚至,整个魔界都没有他的踪迹。」
手一颤,白?袍人?手边的青铜铃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有几分刺耳,让人?心烦意乱。
“怎么会,他怎么会不见了?……”白?袍人?顾不得失态,猛地抬起头,望着窗外深渊的方向喃喃道?。
兜帽因他的动作?,顺着他的头发?缓缓滑落,摇曳的烛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那甚至不能被称为人?脸。
他的左眼?蒙上一层白?翳,望向事物时没有聚焦,似乎已经瞎了?,右眼?则瞳孔尖细,不像人?类的眼?睛,反倒更像魔兽的眼?瞳。
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鳞片大?小不一,有的厚如黑甲,像是传说中的龙鳞,有的轻薄地黏在皮肤上,像是蛇类的鳞片。在那些鳞片的缝隙中,一道?极其醒目的伤疤贯穿整张脸,从他的颧骨一直斜着划到?左下巴,伤疤边缘的嫩肉外卷,看上去格外狰狞。
那道?疤痕,是他年轻时跟随家族一支队伍与其他家族交涉无果,两方闹翻后升级成武力纷乱时留下的。
他还记得那是一把不止半人?高的重剑,不知从哪个方向忽然被甩过?来,携着破空之声卷起疾风,向他面前飞来……等他再?次从昏迷中睁开眼?睛,他的脸上就永远留下了?这一道?恐怖的疤。
然而,即便是这样,若在这朦胧的烛光下仔细观察他的轮廓,依旧不难猜出他曾经有副好相?貌……只是过?往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如今的他就是这么一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甚至他还引以为荣。
因为这是他喝下烛龙神子之血后的变化,是他眼?中真正的“神恩”!
他认为,仁慈的神子大?人?平等地爱着所有魔族,无私地分出神血,赐予凡人?,而他身为首领,慷慨地将血分给了?所有神子的追随者,包括那些来自第一都的心怀鬼胎的高官贵人?们……
是的,心怀鬼胎。
那些人?都把他看作?狂热的疯子,一个用来谋求利益、权力……甚至王位的工具,却不知他心里同样一清二楚,他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真心追随神子大?人?的,不过?那又如何呢?
至少?在对付边迟月这一事上,他们目标是一致的,不是吗?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既然能够利用他,那也要做好被他利用的准备。
至于那些不堪承受烛龙之血,或疯或死的真正的信徒们……他也不会为他们的死而感到?愧疚。
在他看来,无法承受住神子之血,以至于跌落向彻底失去人?形和心智的绝境,那必然是那个信徒还不够虔诚,心还留有杂念!
所以他们的悲惨下场与他何干?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自己!
更何况,为了?迎接魔族之祖烛龙神的回归,一切的鲜血和牺牲都是值得的,他们若有知,也应当感到?荣幸自豪……
而现在,边迟月的不知行踪就像是闷头一棍,显然给他带来了?重大?的打击,令他一瞬间六神无主。
‘不会的,神子殿下是不会失败的……边迟月只是一时间攫取了?烛龙威能的伪神罢了?,神子殿下才会是真正的主宰!’他慌忙地安抚自己,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恍若感受到?了?某种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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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寂静,小烛毫无预兆地再?度开口:「我看到?我的很多信徒,都很痛苦……为什么?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祂的语气终于不复那一成不变的温和,像死水一般毫无波澜,而是透出迷茫和困惑。
这一刻,祂不再?像是端坐神坛上的神,竟然表现出了?微不可查的脆弱。
「不,殿下,您是不可能错的,」白?袍人?回过?神,勉强稳住心神道?,「请您相?信我,接下来,他们会拥有比常人?强大?数倍的力量,比曾经更纯净高贵的血脉,享受到?过?去无法想象的快乐……」
「现在的“痛苦”,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罢了?,为了?以后的永乐,您无须为此介怀。您如今需要做的,只有专心融合原本就属于您的血肉与骨。」
神子半晌没有再?答话。
明明没有察觉到?体内有任何异样,但是白?袍人?仿佛能想象到?神子洞察人?心的目光停在了?他身上,自上而下扫过?,甚至能够翻阅到?他内心深处连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的心思……
正是因为侍奉祂,白?袍人?恐怕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祂的威能。
他克制住下意识的战栗,声音不知不觉地上扬几分:“难道?您连我都不再?信任了?吗?与那些伪信者不同,我从未欺瞒过?您……”
「……」
头一次,他的神子没有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