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歌缓缓屈膝,蹲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面色痛苦地捂住耳朵:“祖母您能不能别弹琴了?有、有点难听。”
而本来焦急担忧的李文言,倒是舒展开眉头,嘴角噙笑,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干站着傻乐。
不对劲,这片枫林不对劲!
易玦果断地从储物袋中取出傀儡,向半空一抛,不过巴掌大的傀儡瞬间化为一道红衣张扬的身影,无声地落在层层叠叠的落叶上。
瞬间,一丛丛红莲于半空盛开,其色彩比之红枫更加绚丽,所有触及它们的东西都在顷刻间化为灰烬。火光与坠落的红枫在空中缠绵,点点火星飘零,场面十分壮美,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因为没有附上神识,傀儡双眸呆滞,动作僵硬,才放了把火就不受控制地变回巴掌大,“啪叽”一声落在易玦手心。
易玦看着还没从幻境中回神的众人,长叹一声。
……
恍惚间,谢云归又回到了熟悉的长廊。
魔界特有的血月投下赤红浑浊的月光,照亮昏暗走廊,如血污般污浊的颜色如同窥探的视线,令他作呕。走廊中,一个寂寞的孩子孤身而立,似乎正等待着谁经过。
偶尔匆匆走过的奴仆神色麻木,他们唯唯诺诺地绕过小主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把腰弯得低微到尘埃里。
——这里是魔界十二都之一,由魔将谢陨镇守。
长廊的另一头,眉宇间透出书生气的父亲摇着折扇,身侧跟着身披雪银鳞甲,马尾高束的长姐,两人一边交谈着要事,一边向他走来,步履如飞。
在他们走近时,谢云归冷眼看着“自己”伸出手,试图抓住一片衣角,带哭腔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姐姐,父亲,你们看我一眼啊,求求你们看我一眼……”
然而他的努力注定只是徒劳,两人只是与他擦肩而过,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脚边还有一个孩子,匆匆路过,衣袂在孩子肉乎乎的指尖划过,没有丝毫停留。
孩子怔愣,随后谢云归的视线便被泪水模糊,哭声响起。
谢云归皱了皱眉,清楚自己坠入了幻境。
……这就是,我背叛家族前的“家”。
谢云归沉默地看着,直到周围的一切——连同走远的两道身影——都开始扭曲,就像投入石子后振荡的水面。
“五年前的我不甘心停在魔界,现在的我也不会甘心停在幻觉里。”
在眼前的一切消失之前,他对自己轻声说。
猛地睁开眼,谢云归正好对上易玦的视线。
易玦并不擅长与谢云归这类一直神情阴郁,看不透想法的人相处,于是下意识收敛了眼神,微笑道:“你清醒得还算快。刚才你们都陷入幻境了,具体的状况,我等他们都醒来之后再解释。”
“……”谢云归眼神仿佛被牢牢钉住,死死停留在她指尖翻飞的枫叶上。
枫叶在她指尖灵活地翻转、飞舞,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照彻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他忽然想起昨夜的魔君殿下,那位也是如此无意间把玩着手中的纸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夹住轻薄的白纸,又轻轻抛起,纸片便像有生命一般地动作起来。
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怎么,怎么可能……
对面那人的动作与记忆中的刹那间重合,谢云归像被雷劈中,一时间失去言语,咽喉中干得发涩。
指尖的转笔动作蓦地停住,易玦好笑地看向他:“怎么啦?还没从幻觉中回神?”
对上温和清澈的双眸,谢云归脑中纷乱如麻的思绪平静下来,眼中有些惊恐神色沉入眼底。
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柔感,一定不是那位……
谢云归回神,松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他真是魔怔了,恍惚之间居然看到魔君再次站在他面前,如同无形的刀刃悬于脖颈之上,给他带来一阵阵的战栗感。
但是,这个修士应该和那位有些关联,而且两人相处时间应当很长,长到两人的某些举动都不自觉地向彼此靠近。
不管怎样,他最好和她——以及一切与魔界相关的人保持距离。
如此猜测,谢云归移开视线,不再看向她,在树下找了个与她有段距离的地方坐下。
“……?”易玦看着谢云归神情厌厌,低下头一副没兴趣再看她一眼的样子,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之前魔君马甲也是,现在也是,她好像就是难以与这家伙好好相处……
思考良久,易玦抬头望天,幽幽叹气。
可能就是磁场不合吧,而且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合不来,不是换个马甲可以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