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问题戳到了温林生的痛处,这是他最焦虑的,虽说在嘉禾市工作十几年,平时生活交际最频繁的还是亲戚老乡,听到温楠二十八岁没有对象都忍不住提醒一句那得抓紧了,时间一晃很快的,到三十就难喽。
如今,温楠找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极好的男朋友,比所有亲戚朋友的女婿条件都好,说出去是很长脸面的一件事。
但是,对方态度不行。
于是,只能让邹丽娟再从温楠那下手。
邹丽娟坐下就说:“你爸说男方父母不愿意上门提亲,明显瞧不上你,这种人就是再有钱我们也高攀不起。”
温楠仍盯着手机屏幕,说:“他不愿意来就算了,跟你谈也一样,反正你们一条心。结婚是我个人的事,你们别想指手画脚。”
邹丽娟见她油盐不进,憋着一股气,正欲出口责骂,看到两个小孩又忍下几分,“什麽结婚是你个人的事?谁结婚不是两个家庭的事?有你这样上赶着送上门的吗?你能不能有点自尊心?”
呵,现在提家庭未免也太迟了点。身边几个没有血缘关系,比他们更像家人的朋友都在为她高兴,不闻不问的亲生父母此时倒是说起规矩来了。
“我就一句话,非他不嫁。”
邹丽娟脸都黑了,“你被他灌了什麽迷魂汤?啊?我和你爸不同意。”
“你觉得你反对有用吗?”温楠站起来,不再理会邹丽娟,走出餐厅。
温勤劝道:“妈,他们都很忙,男方父母也不在榕宁市,为了提亲,还要让所有人协调一个时间。你就让爸过来一趟吧,爸明天不是休息吗?”
“结婚是大事,我够不讲规矩了,只让对方父母上门提个亲。换作以前,那得看黄历选日子,定喜饼,左三层右三层的箩隔装满聘礼挑到我们家,吃完饭之後才能挑日子办结婚酒席。”邹丽娟长年沉浸在亲戚邻居的夸赞中,一向自我感觉良好,认为今天的自己已经一退再退。
温勤:“这个年代谁还讲从前那一套。”
邹丽娟:“我不是一定要按老规矩,但提亲是不是要的?对方都不愿意上门提亲,你让我和你爸怎麽做人?”
温勤继续劝说:“温楠好不容易有结婚的想法,你们就退一退,只要她好就行。错过这个,说不定她又不肯结婚了,你们怎麽办?”
邹丽娟当然有这个担忧,又拿温楠的硬脾气没一点办法,只好出此下策:“你去劝劝她。”
“怎麽劝?她软硬不吃,你自己都没办法。”
“没试怎麽知道不行?”
“我不去。”
“你们一个两个都想气死我是吧?我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你奶奶几十年的气,没享过一天的福,到老还要受你们的气……”
温勤妥协,把两个孩子交给邹丽娟照顾,起身到门口找温楠。
温楠在勉强遮住午後阳光直照的树荫下抽烟。
温勤惊讶过後却不知怎麽面对夹着烟的妹妹。
有人走近借火,她递过打火机,对方点了烟,不知道说了什麽,但见她举起手,手背朝外示意了下。
从小到大温勤最经常听到的话是:明明是两姐妹,差别怎麽那麽大?怎麽就不能向你妹妹学一学?
温楠是父母嘴里的乖女儿,是父母的骄傲,也是她心里的假想敌。
别人和邻居家的小孩相比,她永远是和自己的妹妹相比。在父母的言语中,她这个领不及格分数回家的姐姐处处不如领奖状回家的妹妹。
她能讨厌邻居家的小孩,但不能因为父母的比较而讨厌自己的亲妹妹。
温楠太独立,她的姐姐身份只体现在年龄上。直到工作,休息日带温楠逛嘉禾市,付钱买衣服买零食的时候才找到点姐姐的感觉。
转变是在温楠大学毕业的那年,她听到邹丽娟责备温楠非要留在榕宁市。
温楠毕业时间越来越长,风向也全变了,曾经的话变成:明明是两姐妹,差别怎麽这麽大?温楠要是有温勤的一半孝顺懂事就好了。
父母开始找她去劝说温楠,她真正披上了姐姐的身份。
她和温楠不同,她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待在温林生和邹丽娟身边。
工作的第一年住在厂里提供的宿舍,一排上下铺的小床住着六个十几岁的年轻女生。没有了父母和老师的看管,又遇上同龄的女孩,她像挣脱笼子的鸟,一到休息日就和厂里的姐妹逛步行街淘衣服,吃路边摊。
在还是用现金支付的年代,她每个月会准时去取款机取一半工资上交给父母。起初也不愿意,过了几个月的月光生活,她听从父母的建议,由邹丽娟替她存钱。
她在电子厂的工作维持了一年,从电子厂出来後做了销售。
销售的工资比电子厂的高,她借住在父母租的房子。邹丽娟说跟着他们能省房租省夥食费,她觉得有道理,于是三个人由原来的单间搬进了一室一厅的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