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笑了笑:“下一步是不是该拉个鈎?”
“好像是。”方书哲伸出小拇指。
“说好了,我们的感情一辈子不变。”她伸出小拇指鈎住他的,大拇指印在方书哲稍许歪的大拇指。
温楠松开手,坐正身体,笑:“好幼稚。”
“一点都不幼稚,我就。。。。。。”方书哲舌头拐了个弯,“觉得这样很好。”
温楠又喝了口酒,仰起头盯着天花板,悲从中来。
“老方,我好累啊。把自己折腾的半死,到头来,只收获一场空。”
“我爸妈说当年和我奶奶大吵一架才留下我,我奶奶瞧不上我是女孩子,要我争一口气,让我奶奶知道女孩子一样有出息,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就拼命学习,後来考上的大学不如同村另一个人,我爸妈连升学酒都不办了。毕业後又拼命工作,想让他们为我骄傲一次,结果呢?得到的待遇还不如上学那十几年。”
“我觉得我更像一个投资品。像傀儡一样听话,我就是令人骄傲的绩优股,一旦不服从,那我就是令人屈辱的垃圾股。他们的爱有前提,你说,这种有条件的爱是爱吗?”她自问自答:“这是利用吧。”
方书哲伸手越过她的後背,悬在上方几秒,最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温楠的目光停在手腕上,“他们对别人慷慨大方丶通情达理丶豁达开明,甚至能牺牲自己的利益,那我呢?我为什麽不能是别人?我宁愿他们把我当别人!可是不行,就因为这该死的血缘关系!别人的血缘关系是爱,在我这里成了他们对我为所欲为的工具。”
她的成长过程受到过不少的无端恶意,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应该专注于在乎的人,而旁人的眼光她并不在意。而今,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走了极端?对在乎的执念太深,偏要强求求而不得的东西。
她在这段亲缘关系里画地为牢,循环往复经历希望的重生与破灭,心甘情愿接受父母亲自下刀的凌迟。
她经历了一场历时多年的酷刑。
重新开始还来得及吗?
方书哲伸出手放在她的後脑勺,轻轻带向自己的肩膀,一下一下抚顺,像在安抚受伤的小狗。深夜,他像多年前的她,揭开不为人知的一面只为了安慰低谷时期的他。
“我妈爱比较,我从小就背负她的期望,以前比成绩,後来比工资,现在比娶老婆。不管我多努力都达不到她的期望,因为永远有更好的人出现。这也是为什麽我和叶薇分手後一脚踏进泥潭想破罐子破摔的原因,我害怕我妈的失望,也受够了我妈的期望。”
“跟你们回来的晚上我想明白了,我首先得是我,为自己负责。现在回头想想,正是那段经历让我真正摆脱我妈带给我的阴影。你也是,不是别人,不是父母的女儿,你得先是你,如果这段经历能让你从心里摆脱他们,那就是赚了。”
温楠的眼睛涩涩地,“我再试一试。”
方书哲捏了又捏手中的易拉罐,圆圆的瓶子在他手里成了没形状的废品,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忽然蹦出:“不如。。。我们结婚吧?”
方书哲肩头一轻,转头看见她打量的眼神。
“我是说我们认识七八年了,知根知底,都不想结婚,在这座城市也没有亲人。不是真做夫妻,只需要在关键时刻以合法的身份替对方签字,帮对方完成想做的事。”方书哲清了下嗓子,“而且不存在公平问题,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不觉得我们很合适吗?”
温楠想起李谦扬。
安静了许久。
方书哲摸不透她在想什麽,就在他绞尽脑汁打破沉默时,她开口:“婚姻是一生的事,如果有一天你遇到想守护一生的人,我岂不是耽误你了。老方,我不能这麽自私。”
方书哲拿过一罐啤酒,易拉环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一阵小气泡冒起来,入口,有苦有涩。
“那你呢?一辈子不结婚?”
“不知道。”
方书哲沉默良久,“不管怎麽样,我永远和你站在统一战线。任何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别做蠢事。”
温楠的心像被冬日刚晒过的被子裹住,暖融融,眼底一热,眼泪浮上眼眶。
方书哲随手抽过两张纸巾塞到她脸上,“不至于感动的热泪盈眶吧?我刚说娶你怎麽没见你感动到哭?”
“不一样好吗?”温楠的眼泪被他突然粗暴塞到脸上的纸巾止在眼眶,连带呼吸都有点不顺畅,声音嗡嗡的。
方书哲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我刚脑袋一热,现在想想你说的有道理,幸好你没答应,不然难以收场。”
这下彻底哭不出来了,温楠瞪他:“方书哲,你大爷的。”
温楠在家睡了三天三夜。
假期最後一天上午,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把家里收拾干净才发现地上的碎玻璃和酒瓶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