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溪莲山上种了许多花,尤以桃花开得最盛。春意回暖,江湛推着明莲出来踏青。
已经是第二年了。
春妍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摘下一朵桃花,看见姨姨。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手舞足蹈地笑。白刃很快便将她带过来。
春妍是在化雪的时候出生的,冰雪破春妍。所以比较畏寒。即便是暖春四月,小春妍身上也裹了一层绒毛夹袄。整个人毛茸茸的一团捏着明莲的手往她耳侧别上一朵桃花。
“姨姨漂漂!”
“是漂亮。”江湛纠正她。
小家夥闻言圆润的眼睛亮晶晶的,眨了眨,盯着他叫人:“姨父!”
“嗯,春妍乖。”江湛给小姑娘递了两颗甜糖,小家夥转回头瞄了一眼抱臂等着的父亲。‘咻’地一下将甜糖抓进手心,冲他笑得甜津津:“谢谢姨父!”
“去玩吧。”
春妍本欲跑开,走之前又踮起脚尖抱着明莲的脸颊亲了一下。然後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阿弥陀佛,求神仙娘娘保佑姨姨不要再睡觉啦,早点醒来陪妍妍玩!”
江湛随即只是笑,又摸摸她的头:“会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春妍很开心。小碎步也轻快起来,蹦跶着扑到了父亲的背上。兔绒小棉鞋在空中一晃一晃,被父亲背着下了山。
江湛看着小家夥走远的背影,也蹲下来。就靠在轮椅旁边,她簪花的样子的确好看。他忍不住将她的两只手牵起来抵住下颔。
江湛唇边染了一点笑意,似是忍俊不禁:“漂亮姨姨。”
话音刚落,漂亮姨姨的指尖却动了下。
江湛整个人蓦地一僵,那一瞬间的激动快到难以捕捉,可他依然感受到了。
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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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晚给明莲把了脉,江湛什麽也没说安静地立在一边。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没有半分移开,江湛掩着袖子将手稍稍攥紧。
神情是紧张而期待的。
倾晚不想说打击人的话,可结果摆在那里。师姐还是没有醒,指尖也未曾再动过。
江湛等了许久,手慢慢也松下来。眼神有些落寞地垂下。静了一会儿仍是柔声地开口:“许是我看错了。”
“也不尽然。”倾晚提笔写着方子:“师姐的气血要比之前活泛许多,这是好迹象。”
两人说着又都望向了榻上的人,这一次,明莲的小指却清晰地动了动。
倾晚倏地便从桌边走过来,一点也没了方才的淡定。
不是幻觉!
两人有了希望,更加不曾懈怠。江湛从一介文相,到现在能春猎的时候和江辞衍一道在马上开弓。瞧着却依旧温润,只有倾晚下针的时候才知道,什麽叫骨若铮铮。
到第三年冬天。
倾晚从江湛身上收了针,这是第一千遍。明日她将会在师姐身上彻头彻尾地应验。
一千根,一根都不会少。
江湛受完针睡得很沉,醒来时感受到一丝外面吹来的凉风。他推开支窗一看,窗外落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他今日难得起得迟。
打伞出去的时候心上竟意外跳得有些快,仿若将要发生什麽事。
已过巳时。
江湛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湖畔,漫天雪色纷纷扬扬。定睛望去,湖心亭中似乎已有人在。江湛脚步慢下来,他踏上那座长桥。手执一柄折伞,与明莲遥空相望。
冬日里的莲湖早已结冰,只立着几影枯荷。
风雪淋了他满身,他立在桥中,百问人间别离苦,爱便活春。一千道入骨行针,是江清越为了娶阿莲,重新下的聘。
第一次同淋雪,两人燕尔新婚。明莲从车上下来,在午华门外撑伞等他归家。今朝再白头,江湛立在雪中,来接她。
吾以吾身骨,护吾妻春秋三载。
别黄泉,回人间,见故人。
文相丢了风度,剑客失了矜持。彼此相拥撞在一起,吻来得缱绻绯热。一场风花雪月,敬你我旧相识。
从此只作白首,不作相离。
便在湖心亭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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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晚几乎昏睡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