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宴容推开盘子,拿着勺子碾碎了一整碗麦片,有点孩子气地把它们按进稠质的白色酸奶里,又头也不抬地把木碗推到了宋临俞面前,淡淡地说:“别发呆,先吃饭。”
宋临俞倏地从紧绷的状态里抽离开来,他呼吸短暂地起伏了一瞬,随即又很好地被掩饰了下去。
宋临俞捏着勺子,指尖不安地蜷起,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极其谨慎地开口问:“我不饿。哥,你是不是不开心了……?那我留下来,等会儿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不饿?”傅宴容掀起眼看他,神色如常地勾起唇笑了笑,起身推开了椅子。
他总是能把一种笑带出不同的意味,不知道是天生就双眼含情,还是演技太好。总之,宋临俞从他的眼神和笑意里读到了几分亲近的狎昵,好像刚刚那种疏离的冷淡是错觉一样。
看见傅宴容的动作,宋临俞慌张地转过身,正好方便傅宴容从他身边走过,而在这个动作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忽略不计。
傅宴容停下脚步,很随意地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宋临俞敞开的领口上,随后将它们慢慢收紧合拢。
他的目光顺着宋临俞青白锁骨上的吻痕下移,顿了片刻后,波澜不惊地挑眉笑问:“不饿吃什么吃饱了?昨天一天的米青液?”
“……”
唰的一声,宋临俞的脸迅速烧了起来,一时间,脑海里庞大的计划全部忘了个光。
傅宴容的话实在是很容易让宋临俞想起自己昨天是怎么靠在他怀里撒娇说还想要的,还有最后又是怎么被弄到说不出话,只能全部照单收下求饶的神态。
偏偏傅宴容问得还很自然,说完这句话他就松开手绕过宋临俞走到了沙发边上,拿过了自己昨天随便扔在茶几上的车钥匙。
“吃完再走。”傅宴容说:“早点回来。”
宋临俞的手机又响了一次,是陌生号码的来电显示,却不依不饶地没有挂断。宋临俞知道是谁在催自己……这代表事情已经急迫到需要他马上接电话处理。
可他还是没有理。
宋临俞犹豫了一下,挂掉了电话。傅宴容已经走到房间走廊尽头的衣帽间里,而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宋临俞只觉得自己应该和傅宴容说点什么。可是真正到了傅宴容面前,他又发现自己无法解释。
——和他说我骗了你这么久吗?
——和他说其实我在想办法把你的叔叔拉下马,并且觊觎你手里的股份吗?
——和他说……一开始我是骗你的,可是我现在真的喜欢你吗?
听起来像走投无路的,最后编造出来的玩笑话。
目的不纯的开头造就了无法言说的结尾。
宋临俞张了张嘴,舌尖抵住上颚又落下,那些在胸腔里翻滚的词句如同细碎的泡沫,浮到喉间就无声地破裂,最后面他只能叫出傅宴容的名字,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我没事了。”他这么说,“傅宴容,你要出门吗?带上我好不好。”
傅宴容站在沉入式衣帽间的黑色台阶下面挑手表,而透明的钟表展示柜面正好反射出了站在楼梯上方宋临俞的神情。
无措,紧张,还有忐忑不安。
傅宴容垂下眼,目光落在一只黑色的ParmigianiFleurier上许久没有动。不知道他是在思考今天是否应该带这只表,还是在看那上面模糊不清的,宋临俞的脸。
“哥。”
宋临俞又小声叫了他一次,可是傅宴容还是没有回头。
他不紧不慢地用手指拨开金属卡齿,齿轮相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铂金色的表链滑落下来,贴住腕间凸起的骨节。
“宋临俞,”他这么说:“先去做你自己的事。”
傅宴容说这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像一声不太分明的叹息,宋临俞愣愣地看着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还是没懂。
傅宴容离开的时候没有再停留,好像今天真正有急事需要出门处理的人是他一样。
傅宴容身上只带了手机和车钥匙,宋临俞并不清楚他是去赛车还是去做其他事。
他本能的想追上去像以前一样叮嘱些什么,脑海里却只有关门时傅宴容的动作。
他站在门口,停下脚步,最终还是侧过身深深看了宋临俞一眼。
……就那一眼。
宋临俞处理事情处理得很快,不可否认,在这方面他有着绝佳的天赋。对任昊然来说极其棘手的局面,只要他出现就能迎刃而解。
哪怕别人并不相信这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人能完全掌控手里的一切,但在绝对的事实面前,任何人都只能心服口服。
所以原本预期要进行整整一周的工作硬生生被宋临俞挤出了几天的空闲,他就这样抽出空,想多和傅宴容待一会儿。
晚上十点,任昊然刚把人从宴会上送到酒店,刚推开门,宋临俞就垂眸脱下身上的外套扔在沙发上,一秒钟都没有停顿,径直走进套间去换衣服。
仓促的一句话都没说。
他脱西装外套的时候动作稍微有些大,导致里面的衣服也稍微被扯动了一下。任昊然还没来得及挪开视线,就看到了一片青青紫紫的吻。痕。
瞬间,他吓得汗毛都倒立了起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动,恨不得自己当场失忆。
说实话,任昊然平常主要干的就是拉皮条的行当,什么场面没见过,再刺激的玩法都亲自上过手……问题是,宋临俞和鹿苑的那些“鹿”,绝对是不一样的。
任昊然认识宋临俞的时候他才十六岁,当时,任昊然只是因为宋临俞舅舅的遗嘱,才极其轻蔑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原本想的是扔给宋临俞这没见识的土包子一笔钱,让人花天酒地糊里糊涂过完一辈子算了。没想到,宋临俞小小年纪,做事手段比他这个老油条还要狠还要绝,拿到钱转手把任昊然坑了一把大的。
伤筋动骨的程度之大,让任昊然现在还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