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沙白心里满是风月又满不是风月,他生不起半分亵渎青年的欲念,却好想好想在初春盛夏丶在深秋凛冬丶在无数个四季轮回里,还能如今夜这般,同他长久的清坐着。
于是青年又轻轻唱起来,声如清泉朗朗丶如烟雨疏疏,三弦声也悄然而起。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
夜至四更,圆月在天上如明珠滚动,似乎有风吹过,待三弦声止的时候,云层已经完完全全的遮蔽了清辉,天地间忽的黯淡了下来。
两个人已经离开了石舫,三弦也早已归置原位,冬日的跨院里,只有竹松丶和那株高大葳蕤的广玉兰还青绿着。
容沙白归还了那泼翠般绸绿的扳指,也如愿获得了一个故事。
它是太爷赠予寒羌水的出师之礼,也是相伴太爷一生的物件,更是寒家几经波折丶动荡犹存的传承。
他们继续往这份含蓄清丽的深处走,看得见水榭与长廊,木桥与石轩,花厅与戏台,假山奇石漏窗门洞更是数不胜数。
终于摸到边界了,是一簇青竹,笔直纤细,似文人风骨。
沿着青竹走下去,是方正的青砖铺成的石板路,清浅水渠开在一侧,夏日里走,应当苔意横生,水汽湿漉。
可惜眼下是冬日,脚下是酥脆的残雪与碎冰。
竹间小路的尽头是一扇窄小的木门,长长的窄窄的,四四方方。
寒羌水推了开来。
——是东南角院。
出了角院的门,便正对广亮大门,那是他们初遇後的开始。
木门门槛有些高,前後全是积雪,门後是土地,路不平整。容沙白照旧的伸出手,让寒羌水搭着他的胳膊走。
寒羌水把手搁在他小臂上,冷不防看全了两个的姿势,没忍住笑了下,“有点别扭。”
容沙白一开始不明所以,顿了半晌後恍然,忍俊不禁,最後叹口气,“本想绅士点。得,还是我扶着你吧。”
两个人这才出了门,容沙白顺手掩上,等两个人走到干索的路面上,他才放开了手。
明月又从云中出来了。
寒羌水看着他,正想说什麽,手机忽然响起来。
“蓝种玉?他这个时候电话过来做什麽?”嘴上这麽说着,寒羌水还是有些担忧的接起电话来。
容沙白静静等待着他。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麽,寒羌水先是擡眸看了看他,而後收回视线,又无奈的笑。
再听了一会儿电话,寒羌水终于忍不住开口,“蓝班主,您知道现在几更了吗?”
蓝种玉大概是才反应过来竟是这个时辰,又扰人清梦,很快就挂了电话。
容沙白这才走到他身边,“蓝班主有急事?怎麽这个点来电话?”
“嗐,”寒羌水收起手机,哭笑不得,“他今下午喝多了一觉到现在,打过来的时候压根没意识到已经四更天了。倒也没别的事,就是催我找对象,说我年纪大了单着太可怜,生病没人照顾。我倒是觉得他有点关心则乱了,再说人姑娘好生生的,也不能……”
听到“找对象”那三个字的时候,容沙白便听不见後边的话了,不由得再追问一句,“没说别的了?”
“有啊。”寒羌水自然道:“他还说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