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扶舟突袭虽快,但纯钧剑灵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挥手,白狐便整个翻滚出去,轰然撞塌四指宽的长廊栏杆!
木屑纷飞,尘埃四起,撞在墙上的狐狸喷出一口鲜血,却没有人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孟逢春以剑气结界封印整条长廊,谢扶舟的任何挣扎都无法透过结界传入其他住客耳中,当然也包括施颂真。
自施颂真关上门的那一刻开始,谢扶舟已整个掉进孟逢春的陷阱里,休想轻易脱身。
“既然你已经猜到是我,为什么又要过来自寻死路?”
脚步声靠近,天山白狐眼前垂下死亡的阴翳。纯钧剑灵低垂眼眸,神情温柔而困惑。
“倘若你向颂真表露身份求取庇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你偏要来找我,是觉得我不敢对你动手?”
不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谢扶舟和施颂真虽是初见,但二人每每相处,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谢扶舟看得出来,施颂真深深信任着孟逢春。剑主和剑灵十多年相伴积累的感情,不是一只初来乍到的陌生狐狸能轻易动摇的。
坦诚不一定能换来庇护,反而可能引来施颂真的猜忌。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白狐挣扎抬头,“就因为我是天妖?可我被淳于意封印,注定要成为他的食粮,怎么也无法祸乱人间。想要天妖妖丹?可你并没有带走另一个我的尸体。何况神剑注定不能飞升,你就算得到我的灵魂和身体也没什么用处。”
他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是淳于意派你来的?可你不是施颂真的剑灵吗?怎么会听他的话?”
“和淳于意没有关系,”孟逢春淡淡,“就凭他,也妄想差遣我?”
神剑不是眼瘸的天妖丰双,他们能看清人族的灵魂因果,怎么会看得上淳于意。纯钧剑灵和南国国主的所有交集,只有一场关于因果的交易。
仅此而已。
“那就只有施颂真了。”谢扶舟低低笑起来,“你害怕我留在她身边,害怕我的出现会给她带来某种改变,所以才要提前——”
话音戛然而止!纯钧剑气自空中无声浮现,转瞬没入白狐心口。带着热气的妖血泼洒而出,溅上孟逢春面无表情的脸。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谢扶舟动手。早在十五年前的蓬莱岛上,孟逢春刚得到施颂真的身体后,第一件事便是要杀了这个碍眼的谢扶舟。然而盛怒的纯钧剑灵刚得肉身,不曾看清天山白狐心脏处缠绕的因果,反倒误打误撞帮助谢扶舟解开天妖最后一道封印。
这种低级错误,纯钧剑灵不会犯第二遍。他冷眼看着天山白狐在剑气下垂死挣扎,一颤没了气息。迟到了十五年的死亡重又降临,孟逢春终于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将施颂真带出幻境。
只要没有和谢扶舟相遇后的记忆,施颂真就能继续留在纯钧剑灵身边,一切还来得及重新开始。
谢扶舟既死,用来断绝他逃生之路的剑气结界逐渐消融。孟逢春转身回房。他刚迈入屋门,耳朵忽然一动!
应该已经死去的谢扶舟,居然再次拥有了心跳!
“轰隆”一声巨响,窗户应声而塌!天山白狐蹿起的速度快如闪电,眨眼间撞开紧闭的窗扉,直接闯进施颂真的房间!热腾腾的水气在浴桶上升起,从梦境中惊醒的少女正要浮上水面。
孟逢春一刹那反应过来,他中了谢扶舟的奸计!
失去记忆的施颂真不记得谢扶舟,却全心全意地信任将她抚养长大的兄长,相信纯钧剑灵孟逢春是个品格高洁的好人。即便谢扶舟指证孟逢春对他怀有莫名恶意,施颂真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怀疑这只潜藏在自己身边的天妖别有用心,故意离间剑灵剑主感情。
可如果施颂真亲眼看到了呢?
从一开始,谢扶舟要的就不是从孟逢春这里得到被追杀的原因,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暴露孟逢春杀意的契机。施颂真性格偏执,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即便是亲近之人的辩解,她也未必会听。
唯有她亲眼目睹孟逢春对无辜之人动手,谢扶舟才能有摧毁这份信任的把握。
他做到了。甫一抬头,便撞进一双幽沉深邃的眼眸。
谢扶舟不知何时醒了,挑着一侧眉峰,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眼睫上的冰霜消融,身上又恢复了活人的气息,反观施颂真一手握住他,一手撑在枕边,倾身与他四目相对……
这姿势距离,这昏暗靡丽的氛围,若说她不是在图谋不轨,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收回手,一脸正色地解释:“我说我是在为你检查身体,你信吗?”
少女一袭素色单衣,乌发垂腰,钗饰尽褪,长裙葳蕤曳地,宛如清水出芙蓉,较平日更添几分柔婉闲适。
谢扶舟缓缓下移视线,顿住,缓声道:“你压着本座的袖边了。”
施颂真低头一看,自己果然压住了他的黑色袖袍,遂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
谢扶舟一抬手,将袖子扯回身边,轻轻一掸抚平褶皱。
施颂真观摩他的神色半晌,到底没忍住问出口:“你方才……是做噩梦了吗?我见你皱着眉,身上很冷。”
“回九天仙京,打了场架。”
大概是小憩初醒的缘故,谢扶舟浓密的眼睫半垂,眉宇间尚残存着几分倦怠,气质不似以往那般霸道凌寒。
“原来你小憩时,神识会回到九天之上吗?”
施颂真了然,又好奇他怎么总是在打架,不是抢人封号就是夺人洞府,“其实我很好奇,神主既然不在乎什么天道正统,那为何要成神呢?”
“你近来话很多。”
谢扶舟抬掌覆在眼上,按了按眉心,“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