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她的呼吸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谢扶舟观摩她的神色,问道:“你很怕他们?”
然而,施颂真只是轻轻摇首。
“似乎每次离魂,我的元神都越飘越远,越来越弱。我害怕的是,会不会有一天我的元神会就此消亡,再也无法醒来?”
想到此,她没由来泛起一阵恶寒。
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并未逃过谢扶舟的眼睛。
“本座方才探查过,因你先前的元神受损严重,尚未与神女壤完全融合,所以才会间或引发离魂之症。你只需找一样能招魂引魄的神器施以辅助,便可稳定元神,根绝此症。”
他缓声说毕,顿了一息,难得补上一句:“不必过于担忧。”
他这是……在安慰人吗?
施颂真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又欠了神主一个人情?”
她说的是今夜离魂症发,谢扶舟出手将她唤醒之事。
原以为锱铢必较的玄溟神主多少会取笑她两句,再趁机要挟“悦神供奉”事宜。谁知少年神明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本座想要的报酬,你已提前支付过了。”
他意有所指地睨向墙上神像,施颂真扭头望去,可惜视角被垂纱床幔遮挡,压根看不真切。
“什么意思?”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还欲再问,谢扶舟已搴帘起身,信步离去。
施颂真从怔忪中回神,还有心思笑着打趣,“这都能撞上,真巧。”
“是吗?本座倒觉得,一点也不巧合。”
谢扶舟转过身看她,面容在月色的浸润下尤显深邃。
心脏突地一颤。
“不会吧,又来……”
等施颂真察觉到不对劲时,她已失去意识,软软地朝前栽去!
原是抑情丹中的清心寡欲丸的药效太重,情咒发作时冷静过了头,竟强行令她进入休眠!
眼瞅着她就要一头栽下屋檐,方才还冷冰冰的谢扶舟眸色微动,下意识化出银丝托住她的身形。
他在那株紫羽金合欢下等了许久。
一开始他尚能寻来琼浆仙露,悠闲自在地自斟自饮,然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满城灯火阑珊,依旧不见施颂真归来。
谢扶舟将施颂真平搁在屋檐的安全处,目光扫过在她臂上的那一线伤处,略微凝了凝。
即便昏睡过去,她的眉头也依旧轻蹙着,似乎极为不甘。
是在生气他故意捉弄,致使她陷此险境?
谢扶舟下意识抬指,隔空碰了下她微蹙的眉心。
“檐上道友因何杀我器灵?报上名来!”
炼器师捧着一堆残渣碎屑,气得青筋暴起,满面怒容。
聒噪。
乌云裂缝扩大,有了准备的施颂真在空中停一停,毫不犹豫开始撞第三次、第四次……缝隙迅速扩大裂开,蛛网般须臾遍布整片天空。
本我消耗至几乎透明的“蜘蛛”停在蛛网中心,抚摸着坚硬如岩石的乌云。
“到此为止了,逢春。”
她手下微微用力。“咔嚓”一声,结界应声而碎!
“当年蓬莱岛找遍东陆,依旧没能找到足够的冤魂。为助先生打开幽冥鬼道,蓬莱岛不得不出手屠杀活人收集灵魂,就连本岛的弟子也有许多死在了那一天。”叶全非再一次磕头,鲜血从额上流下来,“几百几千条命的牺牲,难道连小女一条命都换不回来吗?”
孟逢春笑容淡去,片刻问:“五境内人人都说颂真是插足天妖和你女儿的第三者,是你派人传出去的谣言吗?”
明明是问句,平淡得像是一句陈述。叶全非哑口无言,说不出一句分辩的话。
“一路上听到很多人把颂真说成是勾引有妇之夫的坏孩子,虽然知道她不会在意,但我还是很不高兴。”孟逢春神情淡淡,实在难以看出他到底哪里不高兴,“看在十五年前的份上,我本不想太过追究。但你既然又拿这件事出来……”
叶全非骤然呼吸急促,满脸紫涨,拼命抠着脖子。化作银白绳索的神力骤然收缩,将蓬莱岛主脖颈勒出深深沟壑。
“管好你的舌头。我不管你的女儿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名声是好还是臭,别牵扯到颂真。”孟逢春俯身微笑,烟灰的眼瞳温柔又瑰丽,“再发生这种事,我先杀你女儿,再杀你。”
绳索突兀松开,缓过气来的叶全非瘫软在地,满是血丝的眼睛又恨又怕。孟逢春漠然看他一眼,抱着施颂真走远,衣襟云雾般拂过草地。
“带上你的女儿,跟上来。”
金翅红翼蝶虽然不算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没有实际的药用价值,但胜在稀有,千金难寻。夷安行事低调,从不将此物宣扬人前。
难道这天妖趁她不在东陆,悄悄混进了夷安的宝库?
“前段时间夷安少宗主派人来送贺礼,便是这件东西。”谢扶舟不顾沈雁归蓦然睁大的眼睛,“说是宗主祝天山之主和纯钧剑主百年好合,所以我收下了。”
“一定是楚臾那孩子……”沈雁归捏住鼻根,“不错,夷安宗确实有一只千年金翅红翼。你既然已经得到了它,又何必再问?”
谢扶舟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不再继续追问。一旁听到二人交谈的施颂真,猜到他们所说蝴蝶是谢扶舟和叶雪衣的新婚贺礼。
在情绪波动前,施颂真强迫自己想起了纯钧剑,想起了孟逢春。和谢扶舟不同,记忆里的故人永远不会弃她而去。赤霄剑灵往旁边走了两步,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