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她和程景行常回南苑小住,四个人在家玩牌,喝茶,聊天的时候很多。
彼此太熟悉了,现在突然这么正式地面对面,有些不适应。
佣人把跪垫拿到他们膝前,程景行带莫爱跪下,严苓从旁边桌上端来茶盘,把早就准备好的两盏茶递给他们。
程景行先敬,给程清林和周月铃奉完茶,说:“爸妈,你们辛苦了。”
程清林嗯了一声,有些敷衍,今天儿子不是重点。
到了莫爱敬,接下来的动作,对她来说并不轻松。
她把红色茶杯端起,翠镯在她腕间晃动。
她腰身挺直,端平手臂,杯盏举至眼前,往程清林的身前送过去。
“爸。”
平常人家里,习以为常的称呼,她却是第一次叫出口。
这个字在她的世界里极为陌生,曾经,甚至还沾染着恨。
叫出口的那一刻,莫爱心中泛起激烈的热涌,她不敢抬头看程清林,眼泪已经在眼框里转个不停了。
程清林怜这孩子,父亲这个身份对她意义太不一般,今后她曾缺失的,他一定加倍补足。
他接过茶,喝了一口,说:“好好。”
桌台上厚实的红包被他拿起,他握住莫爱的手,放在她手心,说:“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女儿。”
莫爱收拢五指,实在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红包上。
她没有父亲,她一直没有。
小时候,被同学嘲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长大了,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将她抛弃。
不堪的过往里,父亲这个词就像一块冷硬肮脏的砖块,卡在她心里。
与赵泽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在将它染得更黑,冻得更硬。
如今,这样令她难过的一个字,也有了破冰洗污的一天。
她不敢相信,她竟是这样幸运的。
程清林拿过严苓手里的纸巾,帮莫爱擦了擦眼泪,“今天好日子,别哭了。”
程景行抱了抱她的肩,莫爱平复一下心情,从严苓手里接过第二杯茶。
周月铃也在抹眼泪,看快到自己了,立即坐起来,眼眸迅掠过侧位上的顾灵芝和梁茗贻。
她们汲汲地看着,那眼神说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莫爱和刚刚一样,将茶盏举起,推到周月铃眼前。
不同于喊程清林的那一声,莫爱刻意声音稍大了一些,说:“妈。”
周月铃很快应了:“好好好,好孩子。”
她快接了茶,喝一口,从包里拿了红包,连红包带莫爱的双手全都握住,拉着她站起来,上前抱住她。
“你有爸有妈,有景行,我们一家人,一家人好好的啊。”
莫爱早把周月铃当妈妈了,平时相处,她比程景行这个儿子贴心,今天终于改口,她叫出来时,心里非常畅快,好似她早就该如此了。
顾灵芝看着他们,泪眼含笑,心里还是痛的。
梁茗贻不知何时起身,走出了前厅,靠在廊柱旁抽泣。
莫爱的这声妈,喊得她心颤不停。
她是不是这辈子,只能在周月铃这儿,才能听到她叫一声妈。
梁穆跟着她出来,想上前,又停住了。
她很久没这么哭过了,就让她多哭一会儿吧。
敬茶完了,严苓帮莫爱整理一下妆面,不得不夸她找的化妆师优秀,就莫爱这种眼泪不要钱的哭法,眼妆愣是没花。
整理好,程景行牵着莫爱见程惠琴和吴明森,莫爱改口叫了姑姑、姑父。
其余人,程景行给她介绍了一圈,程家的,周家的,还有梁家的,顾家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一个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