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中秋家宴上,丝竹管弦,一片欢声笑语。
方博简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皇上,微臣府上女乐新编了一支歌舞,甚为曼妙,微臣斗胆请献于陛下。”
郭戎头也不擡,只淡淡说了声:“准。”
击掌三声,歌舞入阵。
方博简谨慎地说道:“皇上,薛姬自小养在府上,教习训导莫不尽心,皇上若是喜欢这支歌舞,恳请入宫常为皇上作演。”
郭戎脸上笑意浓重,偏了脑袋,看向李从嘉:“国师以为如何?”
李从嘉穿着月白色团荷花暗花绸衣,手上捏着一只孔雀绿釉酒杯,捏了半晌方冷冷回了声:“甚好。”
郭戎仍是笑着,这笑意却显得有些凉薄:“薛姬果然绝色,朕亦心动,一旦入宫,朕恐怕着意加宠,难以自持。”
李从嘉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在生气,不如说他也许还未意识到自己竟在生气,“啪”一声搁了酒杯,磕到桌沿上一声脆响,起身离席。
含笑看着李从嘉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夜色里再也看不见,郭戎忽然冷了神色:“薛姬,朕之所爱,但若因眷顾薛姬而延误朝政,朕该如何是好?”
方博简一身冷汗,惊惧得不能言语:“皇上,皇上圣明裁断,必,必以国事为先,薛姬技艺尤须精进,实在该回府多,多加锤炼。”
郭戎的话里带着三分戏谑,只是这戏谑此刻听来竟是彻骨的残酷:“不可,朕今日一见薛姬,断不能忘,舍不得她回去。”
方博简哆嗦着匍匐座下:“皇上的意思是?”
“只要薛姬活着,朕必定日思夜想不能忘怀,不如赐酒一杯,了却朕的念想。李常。”内侍应声上来。
群臣压低声音私议:“方博简为了讨好皇上,废了十三年的心血教养薛姬,今日一杯毒酒,前路尽断……咱们皇上好手段……”
薛姬凄惨的求饶声不断回响。
“皇上饶命!!”
“方大人!!方大人!!”
郭戎摆摆手,李常着人将薛姬带下去。
郭戎扫了眼方才李从嘉的座位,空空的,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空了起来。
带着三分酒意回了碧洗宫,李从嘉坐在大殿门口赏月,脚边搁着一壶“一色秋”,香飘十里。
郭戎默默擡脚走到他身边坐下,两人不言不语,一同仰头看月,直看到银霜满地,月影西斜,郭戎撑不住酒意睡倒在地,整个人虾子一样缩在李从嘉脚边,看上去倒十分和睦。
第二天,毫不意外,两个人齐齐病倒了,风寒蕴结,涕泗交流。郭戎自己尚且病着呢,就跑前跑後照看着李从嘉,等李从嘉病愈,郭戎却救不回来了。
御医说是南征北战丶西进东征,连年辛劳,沉疴已久,不着意疗养,反心力煎熬,此次风寒爆发引出旧疾,药石罔效。
李从嘉坐在床前,看着昏睡的郭戎发呆,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夜里好歹醒了一回,瞧见李从嘉眼底的青影,郭戎的心就一阵阵疼起来,压住呛到嘴边的咳嗽,郭戎喘喘气,带着笑意说着:“你可知我平生夙愿?”
李从嘉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轻轻摇头。
郭戎还是笑着:“十年开天下,十年安百姓,十年致太平,可惜了……我没有时间了……”
擡手拭去李从嘉脸上的清泪,他拿手指不停摩挲着他的脸颊:“但是最最可惜的是,从此以後,我的玉儿该怎麽办才好呢……”
李从嘉双眼无神,木然呆立,只脸上的泪无声流下来,怎样拂也拂不尽,模糊的视线里整个世界都开始动荡,只耳边悲声一片,越来越远……
“玉儿,玉儿……”呼声不停,杨玉琳挣扎着,应声睁开眼睛,恍惚了几息,视线终于清明起来。
三步外良辅拿着小手绢抹眼泪,“嘤嘤嘤”地哭诉:“国师大人得是有多喜欢咱们皇上啊,哭了一宿,喊了一宿皇上,真是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杨玉琳偏了头,身後是景福临的怀抱。
景福临脸上还带着三分紧张担心,擡手为他拭泪。
杨玉琳没来由心里一阵突突乱跳,抽痛得钻心。
景福临连忙揽了人在怀里,温声抚慰:“莫怕。只是梦罢了。”
杨玉琳心口痛得麻木,窝在景福临怀里,一丝一毫想记不起自己方才梦见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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