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
沈梅风盯着雨珠出神,呢喃自语一般:“我原本不姓沈,我姓淮……”
迷惘的神态,微弱的语气,满屋子人似是在听,又似根本没有听,时光流转一时间缓慢起来,只馀下火光哔啵,药草香气渐渐氤氲开来,在鼻尖飘荡。
沈梅风原本不姓沈,她姓淮,是如今一品大员丶户部尚书淮东锡的长女。
淮东锡进京赶考,偶遇绣坊芸娘,对其一见钟情,定下终生。
後来淮东锡高中探花,初入官场,几番打点,所费颇多,淮东锡出身寒门,一应银两物用皆是芸娘夜以继日绣制衣物得来,纵然辛苦,但夫妻情深意笃,芸娘从不觉得日子难挨。
女儿出世後,三口之家欢乐更甚从前,女儿长到五岁的时候,淮东锡在一次王府酒宴中偶遇了端和郡主。
他本就生得风流俊朗,且又最懂得左右逢源,讨人欢心,几番花言巧语便俘获了端和郡主的芳心。
为了青云平步,淮东锡将芸娘和沈梅风赶出家门,派恶仆将娘俩推下断崖,对外谎称妻女染病身亡,假意哀痛了一番,随後将端和郡主娶进门。
沈秀纶是绸缎庄老板,机缘巧合救下了芸娘母女,带回家好生照料,钟情于芸娘的品性气度,待沈梅风一如几出。
几年後,二人为沈梅风添了一个妹妹沈笑春,原本是人人称羡的生活,却在一次出游中撞见了沈家的旧仆,诱拐了妹妹沈笑春带回王府。
淮东锡得知芸娘母女尚在人世,便设计了沈秀纶满门入狱,将沈笑春卖进怡红快绿,蹉磨致死。
沈秀纶临终前所托非人,沈梅风也被卖进了沉醉春风。
为这斗春大会,沈梅风足足筹谋了十年。
去年淮东锡与人临时换了雅间,雍仪羽衣错杀了兵部侍郎何如皎。
今年沈梅风决定自己动手,结果还是功亏一篑,反搭进去一个兰桡。
沈梅风笑看兰桡:“兰公子,我害你至此,你为何还留我性命?”
兰桡不知想什麽出神,听见沈梅风如此问,半刻才回神。
“这有个什麽为何不为何的,若是你死了我的毒便能解,我自然二话不说杀了你解毒,可事已至此……活着,总是好的。”
沈梅风脸上的笑渐渐挂不住,化成大串大串的泪珠滚下来,咧开嘴无声哭着。
只在这一刻,那个狡诈的丶可恨的丶谎话连篇的沈梅风,才变成了被生父推下断崖又眼看生母丶养父和幼妹含冤而死的,悲痛的丶脆弱的丶绝望无助的沈梅风。
覃宛吹着陶片上烤得酥脆的南窗草,吹凉後,拿陶片细细磨着,磨好了兑水调匀,把碗搁在桌上,最後叮嘱了一番:“我先前可有说过,南窗草虽能救命,却也有些坏处?”
花容心里一跳:“除了武功尽废,还有什麽?”
覃宛点点头,犹豫了一番:“哦,那是服药之後嘛,服药的时候也有些……”
云笺快急死了,拍案而起:“你说啊!!”
覃宛抖了抖:“服药的时候会疼……”
花容握了握拳头:“怎麽个疼法?”
“往常也有人选择宁可中毒而死,却不肯用南窗草解毒的。因为毒发时不过是痛十二个时辰,最後七窍流血,服下南窗草却是……这麽说吧,十二个时辰的痛,在一个时辰之内痛完。”
兰桡自己却很轻松:“会死吗?”
覃宛摇摇头:“有不肯解毒的,有痛晕过去的,倒真没有痛死的,如果实在怕疼,痛得不肯醒过来的,最後倒有可能饿死……”
兰桡被他逗笑了:“死不了就行。”
说完起身去拿药,覃宛将手覆在陶碗上拦了一拦:“现下没有麻沸散,把你打晕了估计还是得疼醒过来,既如此,就省得你多痛一回了。去想能让你高兴的事,去想让你觉得好的事。”
兰桡利落地端起碗:“不用死,痛一痛何妨。”
言毕一气饮尽,从从容容地找了个地方躺着,悠哉游哉地想,自己可有什麽能够称之为“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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