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辅坦荡荡回他:“如何使不得?咱们太後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实菩萨心肠,唯独对容貌有些苛责,这里面有个缘故。”
“当年先帝微服南下,和一帮青年才俊坐着画舫游湖,品评风貌,彼时太後男装扮相,也在其列。”
“二人言辞不和,先帝争辩不过,一时气上头,对太後的容貌颇有微词。”
“国师大人方才也看见了,咱们太後不说倾国倾城,那也是万里挑一,只是先帝的胞妹大长公主艳冠天下,先帝难免目下无尘,你猜後来怎麽着?”
杨玉琳一边拿毯子垫在膝下,一边很有兴致问道:“後来怎样?”
良辅看上去十分开怀:“太後盛怒之下,一脚把先帝踹下了湖,因是突然发难,随行宫人反应不及,先帝痛饮了一顿湖水方被宫人们手忙脚乱捞起来。”
“太後目睹先帝狼狈形状,放声大笑一场,二人竟是不打不相识,就此结成良缘。”
“太後入宫後终于见到了大长公主,自叹弗如,此後又有了皇上,皇上亲近大长公主,太後便对容貌有些不能释怀。”
杨玉琳知晓缘由,大抵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还不算太艰难。
“太後入宫後,仍是每日同先帝斗嘴,不受宫规约束,也不喜宫人称她为娘娘,说宫里那麽多娘娘,怎麽分得清呢,不然直接叫名字也成,倒显得亲近。”
“从前做娘娘便这样,如今当了太後,越发随性,因为这个缘故,阖宫上下都显得有些没大没小没规没矩。”
“先帝看上去虽常与太後斗嘴,心里却百般爱重,皇上对国师大人的宠爱同先帝对太後的宠爱比起来,倒还要退一射之地呢。”
良辅的这个类比让杨玉琳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想要岔开话题,下意识摸着膝下的软毯:“这毛毯软软的,好舒服。”
良辅又是羡慕又是叹息:“能不舒服吗?国师大人跪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这是盘金丝银线毯,金子打成薄薄的金箔,再细细地割成金线,界进西域産的细羊毛里,再用银线镶边,别提多费功夫了,可这样做成的毛毯,当真又好看又舒服。”
“再说国师大人跪着的这金砖,旁的宫殿都是用的青砖,只国师大人搬到清宁殿後换成了苏州府的金砖。”
“这金砖要先用谷糠煅烧三月,再由工匠细制半年,质地绵密,断之无孔,敲之有金玉之声。”
良辅说完屈指敲了敲,果然金玉铿锵。还怪好听的。
良辅滔滔不绝,傅达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良辅即刻反应过来,抽出杨玉琳膝下的毛毯扔到一边,乖巧地立在一旁。
太後沐浴更衣完毕,乌苏端茶上来,她伸手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抿茶,看上去似乎在发呆。
杨玉琳虽然自觉平日里并不是娇贵的人,膝下却也渐渐有了寒意,暗自思忖太後今天到底是要怎麽发落自己。
清宁殿寂然半晌,太後终是缓缓开了口:“当年先帝抛下我们母子,本想着跟着他去了也好,终究狠不下心肠。”
“那麽多人争来争去,我一介女流,只保全福临和福行一世平安,于愿足矣,哪有什麽野心抱负。”
“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罪,福临却一日比一日疏远我,他亲近姑姑便罢了,如今又来一个你,俗话说,儿不嫌母丑啊……”
太後这番话说得戚戚哀哀,杨玉琳听得头痛欲裂,再看良辅丶乌苏俱是一副“终于开始了”的表情。
杨玉琳忽然想起良辅先前所言“还有一样最最麻烦的不可不防”……
话虽如此,这可如何防起……
太後从初遇先帝说起,讲到自己如何进宫,如何与先帝斗智斗勇,又讲到先帝如何先她而去,她是如何在宫变乱流中保全福临和福行,再讲到她如何看着福临长大,如何管教福行……
这番话每次皇上犯错太後都会拿出来说一次,乌苏和良辅早听得烂熟于心,此时不免昏然欲睡,傅达礼也是勉力支撑面露辛苦之色。
杨玉琳已跪了许久,膝盖从原本的寒凉变得刺痛,如蚂蚁啃噬,再变得麻痹,失去知觉。
不知道哪里传来“噗咚”一声,远远的,人声四起,有人高声呼喊“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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