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依依不舍的起床。
荆牧芜找到衣柜,从里面摸出来一件衣服递给秦裴漪。
“我不要……”大狗气鼓鼓的扭头。
“为什麽?”
“……这是他的衣服,不是我的。”
荆牧芜失笑。
“好,不穿他的,我们走,我给你穿我的衣服。”
大狗这才被哄好,哼哼唧唧的跟着荆牧芜回到院子里。
露弱茹还没起床,秦裴漪比他身量大些,荆牧芜翻了好一会才找出来一件他勉强能穿的衣服。
趁着秦裴漪换衣服,荆牧芜去做上饭,喊露弱茹起床。
秦裴漪坐在床上,看着荆牧芜的身影在转角消失,然後是乒呤乓啷的煮饭声,和喊露弱茹起床的声音。
房间里生活气息浓厚,秦裴漪攥着衣服,跟小狗一样鼻子埋进衣服和被窝里。
微苦的药味混着檀香,还有阳光的味道。
露弱茹没跟往常一样赖床,乖乖穿好衣服坐在小床旁。
“师父。”她看着在一旁收拾房间的荆牧芜,小心翼翼的开口,“爹爹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荆牧芜放下杯子,“他没有生你气,他……你爹爹遗忘了很多东西,你以後不要跟骤为走的太近了,你爹爹不喜欢他。”
“……他们,到底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荆牧芜顿住。
是啊,他们,我们,所有人,到底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好像经历了很多很多,细细数来,却又好像只是无意义的嚎叫。
聘齐,流潇锦,骤为……
那麽多那麽多曾经鲜活的,变成一摊烂在土里的。
荆牧芜背对着露弱茹,露弱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他身上悲哀的气息。
“你……还记得在仙门时,我曾抱着你去看过的那个坟吗?”
露弱茹点点头。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聘齐。”
“你该叫他一声哥哥的。”
“……可是我不认识他。”
“……他是你最应该叫一声哥哥的人。”
“你来的太晚了。”荆牧芜的声音很沉,铅块落地般。
“……”
“你爹爹曾经很喜欢你哥哥的。”
“那时候,你爹爹还不是乎尔池的人,你哥哥天天跟在你爹爹屁股後边跑来跑去的,老师长老师短的叫他,天天为了他的成绩抓耳挠腮的发愁。”
“你哥哥是个天才,学什麽都很快,你爹爹就放心的把他扔开,享受起自己的退休生活。”
“後来啊,乎尔池的人来了。”
“那天是秋天,温度很冷,你哥哥躺在地上,头骨被骤为一箭破的不成人样,你爹爹就那样一捧一捧的把血掬回去,再从裂缝里流出来,他抱着尸体连滚带爬的朝我爬过来,拽着我的衣服求我救一个尸体。”
“我救不了,我只能看着你哥哥上一秒还在说话的身体变成一摊恶心狰狞的尸体,你爹爹那天穿的红衣服,血跟衣服混在一起,好像跟着你哥哥一起死去了。”
“我没办法,我什麽都救不了,我连他都救不了,尸体太多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我抱着你爹爹,你爹爹一直在哭,说他不想死,说他还没有替你哥哥收尸,眼泪哗啦啦的,衣服都湿透了。”
“然後,我把他送到阵中,他的头就在我面前掉下来,胸口还有我拿剑捅出来的伤口。”
“直到掉头的前一秒,他的眼睛还在看着我。”
“那时,我以为终于结束了,尘埃落定了。”
“……”露弱茹说不出话,荆牧芜口中的那段时间,她是缺席的,她没见过那个狷狂肆意的年少爹爹,没见过那个温文尔雅,有点迟钝的哥哥。
那些温馨的,狰狞的时间里没有她。
她想象不出来聘齐的模样,想象不出来秦裴漪曾经会笨手笨脚的学着当一个不太熟练的长辈,她只见过在她面前温柔慈爱的父亲。
她来的太晚了。
“後来,你看到的就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爹爹了,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麽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只记得,仙门的後山上的坟,聘齐下葬时拼的七扭八歪的头骨,还有好多好多死在那场战争中的,无辜的人,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荆牧芜转身,看着沉默的露弱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