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叙2
那是一套藕粉色的胧纱衣裙,裙摆被肆意撕成碎片,随风扬起,破碎的布条似云烟若薄雾,于在寒风中飘来荡去,瑟瑟发颤,最後沉沉坠地,陷落泥土的肮脏,宛如杂物间弃若敝屣的帚笤,充斥难以磨灭的污秽与恶浊。
衣裙的主人,一身难掩的玉骨冰肌丶清洁无瑕,此刻却似雷雨打湿凋零成泥的白花。
如死水般的瞳孔里了无生气,坠落地狱的人唯有眼角噙着的泪滴还倔强着迟迟不肯落下。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那是在勾栏妓馆内的杂物间外围的草地上,一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脑,身如猪猡的男人。
动作一如粪池中的蛆,硕大油腻的身躯不停蠕动着,趴在如玉细腻光洁的纤弱身子上,表情沉溺,欲生欲死地行着腌臜之事。
尽管子时深夜,此地依旧有着明辉通亮的烛火,前台满是高声笑语,後院则是一片糜烂,就在和他们隔着一院之墙的内屋,依稀可辨男女靡靡交欢之音。
无人知晓,更无人在意,在这夜夜笙歌红墙绿瓦内的一个小小角落之中,一名豆蔻葱嫩的小姑娘正被人欺辱于身下,如摧拈花蕊一般随意凌辱践踏。
然而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过才堪堪十四岁的年纪便已如坠无间,心如槁木。
寒风落在肩头,拂过指尖,冷得她心头发颤。
还有生的必要吗?
或许这将是命运多舛凄惨悲苦一生的她存在这世上的最後一个念头。
求死的心绪匆匆闪过脑海,双目闭阖间,一道声音在她耳畔响过,温柔和软……
朦胧间仿似瞧见了过世的母亲,那位于北周宫中盛传容颜倾世女色亡国的美貌女人,眼中唯剩化不开的沧桑与凄凉,她说:“吾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这亦是她临去前的最後一句话,说完就被一张草席裹着扔出了宫。
活着……活着……心中反复默念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似是要用心揣摩这两个字的含义。
终是……没能明白。
可母妃从不骗她,既然如此,听话就好。
再度睁开眼,满目猩红,惨白脸颊的残烛无光,仿若无尽深渊中爬出的修罗女妖,戾气与狠绝将原本年幼清冷的气质骤然吞噬,霎时翻天覆地。
僵硬如木的指尖微微抖动,像是重新被赋予生命,纤瘦白嫩的胳膊徐徐擡起挪动,迟缓地行动下,她木讷地抽出发间那仅有的一支簪。
簪身为木,尾利;人如死灰,心狠;方可活。
美人一笑,生死难顾,或魅或诱,那只“猪猡”在闭上眼的一刻,亦难舍春风拂面的醉生梦死之态。
刺下去的那一刻不曾犹豫,才发现既然已经无所谓再失去,便不用瞻前顾後。
原来杀个人这样容易,只要捏稳利刃,对准咽喉脖颈之间,心脏动脉之上,狠狠一送,也就与世长辞了。
月光皎洁,桂花飘零,雪白的肌肤莹盈泽光,月光招摇下泛出银白色柔和的光晕。羽扇般的睫毛下噙着尚未干透的水渍,凤眸微擡,欲说含羞。
莞尔霍笑,明媚动人,温香软玉,勾人心弦。
第一次沾染血腥,她笑了,笑得极媚,珍珠熠熠,绯色嫣嫣,于长夜灯酒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约莫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潇潇风雨凭栏看,花开几年,花落几年。
裹上破碎的衣袍,带着娇俏的笑容,兀自向着柴房的方向信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