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楚欲鼻腔哼笑着开口,黎恺臻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别人太久,于是她立刻移开自己的目光,但下移的瞬间,又不偏不倚地瞧见她轻轻晃着的脚尖,涂着红色的指甲油。
黎恺臻摇头,尴尬地转移话题,“你是艺术生吗?”
“嗯?”楚欲疑惑,接着反应过来,说道,“我连大学都没有考上,怎麽可能是什麽艺术生。”
黎恺臻有些惊讶,但是没有说什麽。
当晚睡下的时候,她想起楚欲,想起她涂着红色甲油的脚指甲,再到覆在身上的吊带裙,以及那发尾的丝巾,脑海里想起艳俗二字。
幼时从黎源口中知道的母亲形象,是端庄优雅的,再到长大能认得人像,从家里面的相册中便轻易可以找到母亲的影子。也确实是如她爸口中说的那样,母亲一看就是名门闺秀。
所以黎恺臻便私心里认为,她的父亲会和这个叫楚欲的女人结婚,定然是因为她也是一个如母亲一样的人。
第一眼的时候,黎恺臻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再到後来,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个女人不端庄,也不优雅,拿手拈着点心放进嘴里的时候,会轻轻地吸吮手指。她脚上的指甲不是涂着红色就是黑色的甲油,浓重到极点。她喜爱穿薄纱的吊带裙,裸露出姣好的肩背丶锁骨线条。
一切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美到俗气的因子。
所以,她明白了,父亲会和她结婚,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像自己的母亲。
她不是谁的替代品。
也正因为如此,她脑海中不可避免地设想了很多日後相处会遇到的矛盾。
可惜的是,一直到後来意外来临,也并没有发生。
那时判决书下来,黎源被收监,落在黎恺臻身上的,是受害者家属的诘难,一团乱麻的债务,统统朝她压了过来。
从法院走出来的那天,她捏着指尖,徒步走在回家的路上,终于忍不住在半道上哭了出来。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她以为自己肯定再也见不到那个女人了。搞不好她会拿着自己父亲分到她名下的那点资産,就此消失不见。
可事实上,那点钱,全部被楚欲拿出来填补她父亲遗留下来的亏空了。
当时黎恺臻还在大学,当天两人站在学校大门口,楚欲咬着一支烟,盛夏里,指尖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粉白莹润的微光,她问黎恺臻,“你是要待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她没听过楚欲抱怨,但她看得出来这突然的变故也让楚欲难以承担。
于是她鼻头一酸,抿着唇没有说话。
後果就是楚欲直接转身离开。
而独自留在徽封的黎恺臻,等到假期,她甚至连个可以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习惯了以往精致的生活,现如今的她已经完全无法承担那些高昂的生活成本。
昔日展翅的飞鸟终于被现实的雷雨折断了筋骨。
她拼命压下心头的不甘和羞耻,给楚欲打电话,问她,“我可以来找你吗?”
黎恺臻在心里面骂自己不要脸。
虽然名义上她和楚欲是後妈和继女的关系,但实际上,这麽些年,她们在一起相处的时日恐怕都不会超过半年。她自己也明白,现在家中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楚欲已经够良心了。更何况,当时楚欲已经问过自己了,是她拒绝的。
她现在哪里来的资格再去找她?
而後电话被挂断,接着,黎恺臻收到了一个地址。
她不知道这个地方,查了才知道是宣淮省的一个小县城。
比起身为宣淮省会城市的徽封,自然是一个天一个地。
可是她拖着密码箱千里迢迢赶到久安,踏进老旧的筒子楼,敲开那扇房门,看到楚欲的那一刻,突然觉得——真好。
至少她不是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虽然实际上她这个和处在同一屋檐的女人,并没有如何深厚的感情。
而且,初到久安的日子,并没有让黎恺臻好受很多。
度过了大四的上半学年,进入实习期。黎恺臻大学选修的是国际贸易,没有拿到毕业证什麽也不是,大学生就是现如今最容易被压榨的社会劳动力。尽管徽封的工资比久安这座小县城的高,但是抛去生活费,甚至还不如待在久安好。
可是她在久安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尽管大学实习并没有要求一定对口,只需要可以提供工作证明即可。
但黎恺臻想不到自己能在这里找到什麽可以好好做的工作。
大学选择国贸也是因为家里面的关系,实际上黎恺臻并不热爱这门专业。但是在一切意外还没有发生之前,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业之後就可以进入父亲的公司工作,甚至于以黎源的身体情况,她还可以再选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进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