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内见书案凌乱,想必是乞颜赤纳回来过,她麻利的帮乞颜赤纳收拾好书案,却看见桌案上的一篇文章。
论衡国积弊。
如此犀利的文章——只能是乞颜赤纳写下的。
只有她才会写下这种文章。
李琉风不由得壮着胆子看了下去。
衡国积弊重者有四,轻者不计其数,能谈论者也有二十有三,重者其一乃国制苦百姓已久,赋税之重,律法之重,官僚压迫之重,百姓之求无所应,百姓之需无处求。其二乃君权轻微,权臣当道,君主有贤明之策也被权臣以一己之私压下,最为祸害当属丞相蔺无忧之流。其三乃经济贸易不畅,衡国坐拥富庶土地,却无法平衡地方经济甚至开展海外贸易,致使百姓只凭黄土生産低下。其四乃军队战力低弱,空有人头,只因世家门阀子弟垄断,军队需大变革。
……
一篇论衡国积弊,李琉风看完久久不能回神。
心下不禁认同乞颜赤纳骂自己写的是烂柴,当真毫不为过。
她心服口服。
这篇文章乞颜赤纳不仅写出了衡国积弊,且下面列下条条改革之策,不敢想乞颜赤纳若是衡国君主那衡国该是何等强盛。
可笑她即便把这篇文章呈到父皇面前却也无力采纳,她的父皇太老,也太无能了。
要将这一项项落实下去若无二三十年是不行的,衡国若有贤明的新君按此策施行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可不论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都是靠着权臣上位,他们太过稚嫩,只有勾心斗角的小聪明,并无成大事的耐心与魄力。
衡国大厦将倾……
经乞颜赤纳这一篇文章,李琉风意识到故国危矣。
可她却有心无力,心下不禁怨恨自己无能,又害怕衡国国破的那一日来临。
她默默将赤纳桌案上的书卷摆放齐整,坐回了自己书案後面。
乞颜赤纳进帐来见李琉风坐在书案之後,来了兴致,认真打量了片刻正坐在案後认真写字的人。
已和初来时全然不同。
不再畏畏缩缩的怯弱,也不再低眉敛目的窝窝囊囊。
乞颜赤纳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出声道“换身衣服,随我去晚宴。”
李琉风茫然的擡头看她。
晚宴?
在衡国她极少去宫宴,不受宠的公主也无人邀她赴宴。
这还是头一遭。
又听乞颜赤纳道“衣服在你榻上,去换罢。”
李琉风迟疑的绕过屏风掀开纱帐走到自己床榻边,一套白底红花的草原衣袍叠的齐整,衣领处的皮毛与赤纳衣服上的相近,胸前衣袖的红绸上且有梅花暗纹刺绣。
这是给丫鬟的衣服麽——
丫鬟似乎并不能穿这般好的衣服。
那这会是乞颜赤纳刻意安排的麽……
她想不通,收回思绪换好衣服後见乞颜赤纳已坐在外面。
草原人喜好热烈的色彩,可乞颜赤纳不然,她钟爱素雅,月牙白的袍子,衣领袖口衣摆处有黑底五彩条纹的棉麻格子包边,软牛皮的深色细条抹额,绳结混入卷发之中。
待李琉风出来她起身披好裘皮大氅,紫黑色的皮毛顺滑发亮。
下一刻她看向李琉风端详片刻不屑道“穿上你那件裘皮,休要丢了本公主的面子。”
李琉风闻言急忙取出那件雪白的裘皮披在身上。
走出营帐,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李琉风默默的跟在乞颜赤纳身後。
前方响起乞颜赤纳的说话声“李琉风,你也是衡国公主,该知晓宴上的规矩,不过你要记清如今是我的侍女并非公主,该做的事大概不用我再教你。
李琉风不答,只是低着头。
乞颜赤纳对她的冷漠并非一两日,她早已习惯,能在这雪夜中与乞颜赤纳多走一段路,她便觉得是人间幸事。
前路太黑太长,纳兰道乞颜赤纳是乞颜部落的星子,她却觉得乞颜赤纳是她的明月,哪怕前路坎坷,只要有乞颜赤纳的光辉悬于苍穹她便有跨越山海的指引。
可惜这段路也太短,还未及近便听到王帐的热闹,龙头琴悠扬,伴随着男人歌唱的低吟。
李琉风知这是草原的乐声,男人歌唱的技法名唤浩林朝尔,浩林是咽喉,朝尔乃是琴,龙头琴便唤朝尔。每逢宴饮百十人齐奏,乐声令人震撼。
乞颜赤纳还未走近,门卫便早已为她撩开厚重的帐帘,当她微微颔首走进,内里衆人齐齐向她施礼,粗莽的汉子们跪了一地,李琉风忐忑的跟在她身後。
乞颜赤纳挥挥手,道了声免礼随即坐在王位下首第一个位子上,纳兰正坐在她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