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闷声答:“燕王说,他可以退兵,前提是……”
魏序见他支支吾吾,强忍怒火问:“是什麽?”
使臣道:“燕王有言,只要国君愿意割让两国边界十座城池,他就会答应退兵。为表诚意,他甚至可以向您奉上您生母与亲弟弟的头颅。”
边界十座城池给出後,定邺附近还剩下几个郡?这与他燕人直接攻打到定邺有什麽差别!
魏序终于明白,燕王本就不打算与他谈什麽条件,他是想置他于死地。
谁都靠不住了。
魏序闭眼,坐在位子上,恍惚间想起半年前自己曾许下豪言,说“天下再没有什麽能阻挡魏人的了”。谁曾想不过半年光景,他居然就被逼到这等地步!
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好手段,好手段啊!
争夺天下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你强即我弱,除了魏人,天底下没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彻底摆脱戎蛮的骚扰,把全部的兵力全部投入到那个至高位置的争夺中。
魏序此刻居然有点想笑。
多方下场,联合打压,他们也真是看得起他,看得起他们魏人。
可惜,这个王位他得来不易,想让他拱手让出,绝不可能!
魏序坐直身子,问负责征兵的臣子:“现在坪榕郡有多少将士?”
臣子站出来,答:“回国君,十五万。”
魏序面无表情道:“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再凑十五万人出来。”
他额间青筋暴起,面目隐有狰狞之色:“他燕王既然要发兵三十万,那我自然也用三十万人来回敬他!他想吞下我,也要看他会不会撑破胃口。”
哪里再去筹十五万……便是十五万人能筹到,那麽多粮草又要从何而来?
臣子有苦难言,但此刻见魏序面容可怖,生怕说一声不就要被拉出去砍头,于是只能苦着脸应下。
前不久才大量征兵,现在又要继续征,魏国百姓便是再好的脾气,这会儿都有些受不住了——难不成真要把所有适龄的青壮年都往战场上送?
百姓一时间怨声载道。不同层级征兵的官员迫于上头的压力,为了能在两个月内凑齐人,不得已只能使出些手段。如此一来,摩擦渐多,不少地方都发生了官民冲突的事情。
朝野一片乱堂堂。
征兵需要时间,把不同地区的兵员归拢收编需要时间,再把兵员运往坪榕郡更需要时间!可早有准备的燕人却不会等他们准备好。
新征收的十五万人还在赶去坪榕郡的路上时,噩耗就不断从前线传来。
十五万魏人再凶猛,也抵不过三十万乌压压的燕人呀!
五个人打十个人可能打赢,十五万人打三十万人怎麽打!不过一个月,坪榕郡居然就被攻下了!
幸好後来的十五万人及时赶到,这才守住了坪榕郡後的沧野郡。
雪上加霜的是,北边的永宁郡传消息来,说是戎蛮不日前再度进犯,人数衆多,来势汹汹,询问魏序之前允诺的十万人什麽时候到。
魏序对传讯的士兵说:“你去告诉荆南枝,说是十万人正在筹集的过程中,在这批人到达前,让他守住永宁郡。”
等传讯的士兵离开後,之前负责征兵的臣子抖着腿站出来,这回是真的快哭了,抖抖索索道:“国君,再凑十万人是真的凑不出来了……”
魏序没有回他。
直到被看不过去的同僚拉近队伍中,臣子才後知後觉地明白国君不出声的原因——那十万人,其实是个谎言。国君只是希望能用这个虚幻的诺言让永宁郡的人再坚持得更久一点。
丢失的坪榕郡让举国上下慌乱无比,北方二十万戎蛮时不时在永宁郡外骚扰一下,再加上南方三十万燕人的步步紧逼,威压之下,军中和朝堂纷乱频出。
不少士兵在从军途中逃跑,更有甚者是劫了粮跑的。
哪怕是在管理严格的定邺,居然也出了有贵族携全家老小趁夜逃跑的荒唐事。纵是魏序杀了几人杀鸡儆猴,依然拦不住一群又一群想要逃亡的人。
燕王得知这些事情,马上前来煽风点火。
他昭告天下——雍阳欢迎全天下的有才之士前去投奔。无论是哪个国家的人,只要诚心为他做事,他一律既往不咎,通通善待。
没见到宁国的那些人丢了国家後,照样能在定邺加官进爵麽?
魏国不少贵族贪生怕死,被燕王这麽一哄,都动了想要逃离魏国的心思。
而此时已经是秋季。再不解决一切,哪怕南边防住了燕人,冬天到来後,北边的戎蛮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小打小闹了。他们一向喜欢在冬季进攻。
正在魏序焦头烂额之际,殷人使臣在此时到来,轻飘飘地给他提出了建议。
“若是魏王愿意献上王姬给我们国君做妾,”魏人使臣微笑:“我们国君愿意替魏王解忧,在殷丶燕边界发兵二十万。届时燕人慌乱,东西两地都守不住,魏王不仅可以解除眼下的困境,更是可以与我们殷人共同吞下大片燕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殷人先是怂恿燕王前来攻魏,其实真正打的是吞燕的主意。
“……不愧是预言中能成为天下之主的人。”饶是魏序,此刻都不由为殷鞅的狠辣与大胆感到心惊:“原来燕王才是他的最终目标。”
殷人使臣怡然颔首:“殷地与魏地并不接壤,魏国倒下,于我们殷人有什麽好处?”
他笑道:“比起看燕人独自吞下魏地成为天下霸主,我们国君还是更乐意与魏王您携手瓜分燕地。”
是这个道理,怎麽之前他就没想到呢?
魏序怅然。
殷人使臣见他不语,问:“想必您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