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武王泉下有知,定要气得跳出陵墓,狠狠扇不肖子孙几个巴掌。
不过,脑筋再转几个弯,大家对姜天子又生出无限同情。
天子再蠢也蠢不到想出这个昏招,更何况天子登位十几年从没出过嘉广,比谁都要惜命,怎麽可能会在天下局势混乱纷杂的时候去盛阳郡给自己过生辰?
又不是嫌命长。
很快的,聪明人都反应过来——哪里是天子要去盛阳郡,分明是殷王强逼他去的。
说来荒唐可笑,数百年前姜武王大肆分封的时候,必定想不到数百年後自己的子孙会沦落到这等地步,甚至连自己的生辰过不过丶在哪里过都决定不了。
殷人使臣道:“盛阳郡位于燕丶魏交界之地,比嘉广离燕丶魏丶越三国国都更近,更方便国君们与天子相聚。至于安全问题——”
他微扬下巴,唇角一勾,笑容有些轻蔑:“我们国君有言,盛阳郡距离埕陵千里路,他都有胆量前往,诸位国君难不成胆小至此,天下之大,却只敢终日龟缩于国都之内?”
好大的口气!
殷王这话一出,岂不是哪位国君不去参加宴席,就要被天下人嗤笑为胆小鬼?他胆大包天,要挟天子就罢了,现在竟是要连诸位国君都一同威胁了!
臣子们倒吸一口冷气,想不通为何殷王一定要为天子办这奇奇怪怪的三十岁生辰宴。
是为天子出头,想提高姜室威望,震慑魏丶燕丶越三国?可把天子掳到盛阳郡,分明丢尽了姜室的脸面,姜室哪还剩下什麽威望。
是想要把魏丶燕丶越三国的国君聚于一地,方便一网打尽?也说不通啊。埕陵离盛阳郡隔了偌大一个燕地,殷王至多带几千精兵,想要靠这点兵力拿下所有人并不靠谱——其他国君的护卫数量加在一起决不会比殷人数量少。殷王不是姜天子,怎麽会蠢到出此下招?
仿佛看出衆人心中所想,殷人臣子悠悠叹息:“诸位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迎着所有人质疑的目光,他解释:“我们国君只是想为天子办一场生辰宴,替天子宴请诸位国君罢了。圣人尝言三十而立,可见三十岁是个重要的岁数,姜天子身为天下之主,他的三十岁对于天下人意义更是重大。这麽重要的日子,难道不值得国君们相聚一堂,为天子敬上一杯酒吗?”
没管其他人的脸色,他自顾自继续道:“这也是我们国君被封为司徒後操办的第一场宴席,当然希望宾主尽欢。近些年来诸国摩擦不断,我们国君心忧天下,当上司徒後自然希望为天下人做点实事,于是便想出这麽个法子,希望国君们借着这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化干戈为玉帛,成就一番佳话。”
这这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殷蛮一朝成为司徒,都开始讲仁义礼信了!
旬至良嘴角抽了抽,开始思考一件事:当今世道,是不是只有脸皮厚的国君才能干大事?他本以为魏王已经够不要脸,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瞧瞧殷王说的这些话,这殷人使臣怎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的?
还心忧天下?希望化干戈为玉帛?说得仿佛过去十年间在越丶燕边境发动战争的不是你们殷人似的。
离他几步远处,元星正偏头打量殷人使臣,表情若有所思。
殷人使臣长篇大论地说完,去看身居高座丶迟迟没有发表想法的魏序。
他问:“国君的意思我已带到。魏王是怎麽看的呢?”
魏序把下方衆人神色一收眼底,这才缓缓道:“殷王盛情相邀,我等当然要赴宴。”
他站起身,直视殷人使臣不卑不亢的目光,冷冷道:“殷王有一点说的很对——他都不怕,我们有什麽可害怕的呢?”
殷人使臣长长舒出一口气,微笑道:“如此再好不过。”
他拱手:“我斗胆代国君向魏王说一句——五月二十,盛阳郡内,不见不散。”
五月二十,盛阳郡内,不见不散?
当晚辛工说完後,皎皎指了指自己,奇怪道:“他们要替天子设宴,干我什麽事?总不至于我那舅舅指名道姓要我去为他贺寿吧?”
辛工恭谨道:“国君说王姬既然空闲,那麽出去走走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皎皎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问:“我娘不去?”
辛工答:“王宫事务繁多,国君说王後离不开身,需留在定邺。”
皎皎这回是真被气笑了。
这魏序心眼子真多,他是怕他不在定邺,她和她娘手拉手一起跑了,还是想着要是在盛阳郡发生意外,他还能拿她出去牵制北边的荆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