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原委後,她又气又笑,食指戳了戳皎皎的额头,无奈道:“都是你把南枝带坏了。你们俩非把眼睛熬坏才罢休?”
“我们这是共同奋斗,共同成长!”皎皎辩驳。可想了想又觉得荆南枝的确不能熬坏眼睛,他还是个将军呢,于是改口道:“我可以熬夜读书,荆南枝不可以。”
荆南枝道:“我可以的。”
皎皎反驳:“你不可以。”
荆南枝回想当年:“我可以的。你可以每日给我测视力……?”最後几个字说得不太确定,他补充,“像以前那样。”
皎皎被他提醒,想起这个好法子,当下进屋刷刷刷快速画了张视力测试表,画完後跑到院子里要给荆南枝测。
一刻钟後,皎皎确认荆南枝视力大好,和几年前在祈水郡的时候比没什麽差别。她首肯荆南枝可以晚上看书了。
刚要收拾好东西进屋,就听荆南枝的声音悠悠从身後传来:“皎皎也该测一测。”
测什麽测!这家夥真讨厌,自己眼睛好就无所顾忌,还想看她笑话。
皎皎装聋作哑,把荆南枝扔在後头,头也没回地进屋,假装没听到身後芸娘的轻笑声。
旬至良休养在家,皎皎近日自然也没怎麽瞧见旬宗伯。不过与郗蕴郗灵两兄弟见面的次数反而大大增加。郗蕴升了副将,偶尔要进宫来旁听事宜,郗灵则是领了宫廷禁卫副统领的差事,当值的时候遇到过皎皎好几次。
正月底的时候,魏序来藏书阁对皎皎说了一件事:“旬至良休养过後,恐怕没有没有办法日日来给你上课了。”
皎皎捏着书的力气几不可见地变大。她以为魏序是要对旬至良下手。
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她面上云淡风轻地问:“怎麽?太傅和你说不想当我的先生了?”
“当然不是。”魏序坐在皎皎对面,随意打量眼被她放下的那本书,见是一本冷门的兵书,不由挑了挑眉。
收回视线,他回答皎皎:“他昨日进宫来与我聊了两个时辰。我很高兴他终于看开了,没有打算跟着姜室一起溺死。我决定用他,以及和他一同来定邺的那一批宁人。”
皎皎难掩意外之色。
她一是意外魏序居然真的打算用宁地那批人,二是意外魏序会毫不顾忌地把这些说给她听。
皎皎试探着问:“你信任宁地的那些人?你就不怕他们对你仍旧怀有怨恨?”
“他们不仅怨恨我,还怨恨姜室,我有什麽好怕的。”魏序呵了声,“至于信任……坐在这个位置上,定邺的这群人未必比宁地的人更值得我的信任。”
意味不明地说完後,他显然不想继续多聊,再问了遍之前问过的问题:“即便是旬至良没那麽多时间来教你,你也不希望我替你找一位别的先生?”
“不必,”皎皎答,“荀太傅忙的话,抽空一月来给我上两三次课就可以。其馀的时间,我自己在这阁里看书也不错。”
魏序眯起眼睛凝视皎皎,忽的道:“皎皎,你看上去很喜欢旬至良?”
皎皎不惧不惊,重新把方才没看完的书打开。指尖翻过一页,她轻描淡写道:“毕竟是太傅,懂的很多。你选他来当我的师傅,难道不是这个原因?”
魏序不言不语,继续凝视皎皎。半晌後,他才温和一笑,重新站起身来,道:“你说得对,当然是这个原因。”
直到脚步声重新远离,皎皎才重新擡起头来。
她坐在窗边,看着楼下魏序离开的身影,想起方才魏序说的三言两语,心思转了几转:以旬至良为首的宁人居然真的打算弃了姜室,而且,魏序看起来并不怎麽信任定邺的臣子们的样子。
一双浅色瞳孔的眼眸浮现在脑海中,皎皎忖度:不知元星在不在魏序信任的人的范围内?若是不在的话,那可真是……
果不其然,旬至良身体养好之後,魏序就开始给他委派差事——既然当了几十年太傅,那麽全国的书院就都交给他来管吧。不仅如此,魏序零零散散地给其他的七八个宁地臣子安排了差事,官职不大,但位置都很微妙,微妙到让不少定邺的臣子当场变了脸色。
荆南枝回来与皎皎说了後,皎皎咋舌:“他是疯了麽,还是要逼定邺的臣子们与宁地的那些人对抗?”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便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倒吸一口气:“不,他这是要强行把旬至良他们立起来,好和定邺的臣子们打擂台!”
荆南枝愣住。
皎皎说的是他未曾想到的。
“这些职位或多或少都和兵丶粮丶钱沾点关系……原来他没开玩笑,他是真的不信任定邺的臣子们!”
皎皎着实不明白魏序到底怎麽想的:“他是要养蛊不成?有这个必要麽,定邺的臣子们在他手底下干了这麽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魏国现在除了殷人,天下再无敌手,他何必非要玩这麽一出,逼得国内的臣子们内斗?全都斗死了,他魏国怎麽去和殷人争天下?他不是蠢人,怎麽会下这步臭棋?”
问题不停蹦出来,荆南枝无法接话。他心思直,从小研学的又不是这些,于权力场上的事情是半分不通。
见皎皎在踱来踱去冥思苦想,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心底却难得气馁,倏忽冒出一个想法:要是崔宿白在这里的话,一定能解答皎皎所有的困惑吧?
皎皎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魏序这麽做的原因,决定放过自己,先吃晚饭再说。吃完再想。
晚膳是王宫里新来的厨师烧的,菜的口味很合皎皎心意,她把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见荆南枝碗里几乎没动过的样子,不由关心他:“荆南枝,你不喜欢吃这些菜吗?”
荆南枝回过神来,摇头否认,筷子却依然没有动几下。
皎皎与芸娘对视一眼,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晚膳後,荆南枝回屋看书。看到一半,房门被敲响,他忽有所感,问:“是皎皎?”
门咿呀一声被打开,皎皎探进头来,惊咦:“你怎麽猜到是我?”
荆南枝道:“随便猜的。”烛火中,他看着皎皎,说的话有几分顽皮意味。
皎皎被他拿话堵住,一时无言,与他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荆南枝合上书本,面上也带出浅浅的笑意。
见皎皎左手拿了一碟糕点,右手拿了一只青白刻花瓶子进来,他嗅着空气中清淡的酒香,打趣道:“皎皎,我今日方知你居然是个酒鬼。”
“酒鬼称不上,只是忽然想喝了。”皎皎坐在塌上,问他:“你陪不陪?”
荆南枝起身,坐在她对面,用行动告诉她答案。
皎皎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