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愣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她在说什麽。她轻轻握住皎皎的手,摇了摇头,笑中带泪:“不疼。没有丢了你的时候疼。”
她说:“皎皎,我只要有你一个孩子就够了。”
日子就这麽过下去。皎皎待在魏王宫的这一处宫殿里,摒除身边的侍卫奴仆,每日与芸娘丶荆南枝待在一起,日子太安然,有时候难免会恍惚,觉得这几年的漂泊就是一场梦。
魏国冬日更冷,芸娘拿出过去两三年做好的厚衣衫,让皎皎和荆南枝换上,结果发现这两人的身量比她想得更高,这两三年做的衣衫全都用不上,便又开始做女工——熬一熬夜做的话,一个月还是能做出一两件来的。
荆南枝替皎皎雕了几个木雕,皎皎全都珍而重之地收在了梳妆台上。
皎皎反倒是最闲的人了,不过她会给自己找事做,一会儿陪她娘去做做女工,一会儿去又去跟荆南枝学刻木雕。她学得慢,荆南枝没嫌她笨,一点点告诉她怎麽使小刀,雕刻又要注意什麽。
魏序一直没出现。
他没出现是好事,没有人希望他出现。
皎皎生辰的时候,定邺的雪已经积得有两寸厚了。
芸娘下厨给皎皎做了一碗长寿面,这碗面的配料十分丰富,皎皎不仅把面吃得一干二净,还把配料和汤汁都解决了。
芸娘看她吃完,微笑:“吃完就好,吃完就平安长寿。”
皎皎这一岁及笄,笑得很幸福。她的及笄宴没有别人,吃的是她娘亲手给她做的长寿面,参加她的及笄宴的是她娘和荆南枝两个人。
好像什麽都没有,但好像什麽都有了。
皎皎披散着长发,任由芸娘用一根木簪将她的长发束起。
木簪是荆南枝雕刻的。一切都很好。
发束好,皎皎一手好奇地去触碰头顶的发簪,一边侧着身子去问坐在旁边的荆南枝:“好看吗?”
她问的是簪子丶束发的发式还是她自己此刻的模样?
其实问得什麽都一样。
烛火中,荆南枝抿唇笑:“好看。”
皎皎于是很高兴地跟着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
这晚回到房间後,皎皎取下木簪,把木簪和木雕都放在锦盒里。嫌弃锦盒放在梳妆台太远,她便把锦盒又放到床头的一角。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脱衣睡觉,而是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着什麽。
到亥时,有人敲响皎皎的房门,恭谨道:“有劳王姬去外头走一趟。”
皎皎开了门,看向来人:“辛工?”
辛工点头:“国君已在花园中候着您了。”
皎皎平静得像是预料到一切。
她披上辛工递过来的一件白狐斗篷,随着辛工出了宫殿,在夜色中前行。雪已经下了好几日,辛工本想让奴仆为皎皎撑伞,皎皎却从奴仆手中拿过伞:“我自己来撑。”
这是皎皎自与芸娘重逢後第一次走出那所宫殿,看见魏王宫的景色。
夜色深,雪又下得大,皎皎一时也看不出魏王宫的景色好坏。她满眼只有漆黑的夜色和一粒粒飘落的雪。
魏地的雪下得比长颍和祈水郡大,不仅不缠绵,反而下得凛冽又迅疾,哗啦啦打在人身上,若是不撑伞在外走上两刻钟,好端端的人也会变成雪人。
终于,辛工领路的脚步停下。
皎皎把伞稍稍擡起,露出精致的眉眼。她看着亭中无声伫立的男人,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半晌,她歪头,一双眼清凌凌地看过去:“雍阳富豪之子?牧……原……?”
这话当然是讥讽。
他们谁都知道他不是。
“我姓什麽你该知道,名字单字一个序。”
没有被激怒,魏序掸去外衫上斜飘进来的雪籽,云淡风轻地擡眼,他看着皎皎,唇角弯起:“皎皎,生辰快乐。”
皎皎冷冷看他,心想:看到这个人,她真的一点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