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杉喊起来:“哥哥,你在说什麽!爹娘一直在惦记着你啊!”
“是吗?”裴蕴初摇摇头,眼里泪光闪动:“是我一直惦记你们。”
“我逃出乐府,跑到丹陵,回到掖都,我找到你们的时候就剩半条命了,这麽多年,你们就住在城外的乌溪村,那麽近,哪怕你们有偷偷去看过我呢?”
顾氏怕他说出更惊人的来,试图安抚:“我们也想的,在乌溪村落脚就到处打听你了,就是李志,是他说你在乐府过得安逸,这才——”
“你们没有,”裴蕴初听她这样说,要发笑,又笑不出来,“我想既往不咎的,我没怪你们逃跑了不带我,可是我去找你们的时候,你们只想从我身上讨钱,连嘘寒问暖都没有,太让人心寒了……”
顾氏眼神闪躲,裴知却是暴起,指着裴蕴初骂起来:“混账!你算什麽东西也敢指责我?”
“是啊!”顾氏抹泪道,“如果不是老爷获罪,你就还是裴家的小少爷,还不够好吗?再说要钱,我们当你是一家人才不说两家话,你妹妹还不是在洗衣服贴家用?”
“你们……”裴蕴初退了一步,声音颤抖,猛地深吸一口气,却将眼泪逼了出来,事实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你们根本没把我当成一家人!”
裴蕴初身子摇摇欲坠,想起认亲後那两日,裴家人齐齐变了脸,轮番逼迫他拿钱填赌债,直言乐府俸禄高,沦落青楼也该攒下不少钱,这般,裴蕴初也只是心里偷偷难过,还是将身上的所有钱财拿了出来。
谁知,只因他钱财不多,惦记多年的家人就立刻露了凶相,妹妹阴阳怪气地说,如今家里没钱,添一双碗筷就多一个负担,投靠不起,让裴蕴初另寻出路。
裴蕴初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一阵阵地疼。
他哽咽自语:“我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骗我的,开玩笑也该有个度啊,那些话怎麽能说呢……太伤人了……”
李群霄见势不对,上前扶住了裴蕴初的肩膀,“我们走吧。”
裴蕴初从李群霄的怀里走出,眼里泪光闪烁:“这些年来,我真的把你们当成我的家人,裴元杉,我跑去丹陵还顾忌着身上背着你的贱籍,想尽办法调籍……”
却见裴元杉咬牙切齿:“你还敢提?你顶着我的名字去青楼,你自甘堕落,还不算连累我的名声吗?我只觉得你恶心。”
裴蕴初怔了一瞬,然後眼泪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老妇抱住裴元杉,指责他心比天高:“本来就是下贱东西,替官女子顶罪是你的福气,如果不是我们,你哪里有命活?哪里有机会攀上将军府的高枝?”
裴蕴初难以置信:“你在说什麽啊?”
裴知大骂:“不是告诉过你你的身世吗?你还真当自己是裴府的少爷?不过就是个路边跟野狗抢食的贱种,现在说什麽唔——”
裴知还要说,便被李府的侍卫塞住嘴,驾起来往外拖,母女也遭驱赶,这个时候,看客已然看清事情真相,看着官府来捉闹事之人,发出一阵嘘声。
侍卫驱散看客,府门前聚集的人渐渐散尽,裴家人的谩骂声已经消失在李府的上空,可那一句句剜心的话语,如同响亮的巴掌,在裴蕴初的脸上留下了长久不散的钝痛感。
物是人非,再见时家人变得市侩刻薄,这是被苦难鞭挞留下的印记,只让人感慨和心疼,真正让裴蕴初头也不回地逃离的,正是说破身世後,那一句句刺耳“贱种”和“不配”。
随後坠崖是遭人逼迫,也是顺势而为的解脱,否则裴蕴初毫不怀疑自己会疯——一遍遍地回想自己那麽多年的努力,只是一厢情愿,他根本不是裴家的孩子,他不配……
今日对峙一番也好,省得还有念想,裴蕴初似乎是想通了,抹了把脸,然後想起了什麽,後背僵住了,过了会,才僵硬地转身,对着李群霄仰起了笑脸。
“让大人见笑了。”
那笑比哭还难看,李群霄心中感慨万千,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再用力,把人拉进怀里。
裴蕴初头晕得厉害,再没有争执时“嚣张”的气焰,咬着嘴唇,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送走了那家人,李府还有一劫等着他,裴蕴初想起自己撒谎骗人了,没脸面对李群霄了,低着头,小声道歉:“其实我醒来的时候就都想起来了……”
“我没想骗你的……”
李群霄捧起他的脸,指腹划过他眼下的泪痕,亲了亲他的额头,极力隐忍此刻情绪,“我没怪你。”
“没有人怪你。”
裴蕴初破涕为笑,心想裴家人本来就不该怪自己,不经想,越想越委屈,没忍住呜咽一声,接着,他一头撞进李群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太过分了!”
“都欺负我……”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拜个早年,祝大家身体健康,巳巳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