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醉酒
李群霄着人来叫裴蕴初的时候,裴蕴初正蹲在小门跟人聊天。
小乞丐先来的,见到了裴蕴初,嘴角咧到眼下,乐疯了,能结识花魁,还能吃到花魁赏的糕饼,够他到街上吹一阵的了。
“最近万木春好多人啊,简直像过年一样!”
裴蕴初被小乞丐的模样逗笑,无奈道,“小吉……哪有你说得那麽夸张?”
从前韩婉夺魁的时候,捧她的陈勉在万木春门前连点了三天的炮仗,每晚来万木春都大张旗鼓的,出手也极阔绰,动不动就包场,博满堂彩,那才叫热闹。
後来中秋巡街,陈勉花出流水般的银子,铺了一路的礼花,就为了哄韩婉笑。
跟韩婉比,裴蕴初这花魁当得没趣,不过小吉说的倒是真的,出了个男花魁,怎麽不稀奇?都想看。
都知道韩婉才貌双绝,知道裴蕴初的人少,诋毁他的人多,小吉糕饼吃一半,盯着裴蕴初的脸瞧,一说话,嘴边就掉屑:“最好你明天就巡街,也叫他们看看我们小初初的模样!”
“裴哥哥可好看了!”
韩莲小跑过来,也学他们的样子,坐在小门前的石阶,身後的小背篓搭在门槛上,发出嗒的一声,她朝裴蕴初伸出双手:“我也想吃花饼!”
“有你一份。”裴蕴初帮她解下肩上的带子,然後亲自从盒子里挑出丁香花形状的花饼,放在韩莲手心里,道:“我夺魁还有你一份功劳呢。”
“真的呀!”韩莲笑得眼睛都弯了,高高兴兴地吃花饼。
小吉逗她:“你来看你的裴哥哥,不怕你的婉姐姐不高兴啊?”
“不会呀,”韩莲天真地笑,“我姐姐可温柔了,她不会生气的。”
品花会结束第二天她就来敲小门恭喜裴蕴初了,她又惊喜又高兴,不过她还悄悄问起韩婉,是不是失望了,她心想,姐姐性子好,难过肯定也是偷偷的,
小吉撇撇嘴,也只有韩莲一个人觉得韩婉温柔了,不提了,看韩莲一个接一个地吃花饼,饿死鬼似的,赶紧催她走:“今天不卖扇子了?”
说起这个,韩莲的肩膀垮下来了,花饼也吃不下了,抱怨着:“前阵子下雨,没来得及收,今天拿出来才发现都发霉了,怎麽办呀?我卖一文钱能不能卖出去啊?”
“哪儿呢?我看看?”小吉翻他背篓,拿了两个出来看,还真是发霉了,素色绢布上头生了几个黑点,搓还搓不掉。
贱卖都不一定卖得出去,全丢了又要费不少钱,裴蕴初想了想,让他们等着,进屋把之前送来的胭脂和石黛都拿了出来。
石黛沾点水,一点上绢布就化开了,裴蕴初指头沾红胭脂,晕了几处,再来点蓝和红,人形就出来了,裴蕴初又用石黛在上头描边,寥寥几笔,半回首的少女便活了,还完全盖住了霉点。
“真好看!”韩莲夸完又不好意思地说,“裴哥哥再帮我画五十扇?”
上色倒是不难,可她不会画画呀,小吉打了个响指,“这有什麽难的?我帮你拓一个印,你直接盖上去。”
“这倒是省事。”裴蕴初捏着小扇子摇了摇,“你可以卖三文钱。”
韩莲接过来看了又看,喜欢极了,爱闻胭脂的香气,裴蕴初用不上胭脂,都给了她。
裴蕴初画起了兴,削尖了石黛,细细地在扇面上作画,画稚气未脱的小娃娃,红绳扎着小辫,手里拿着糖葫芦,笑得招人疼。
换了个扇面,还是画扎小辫的娃娃,伸着手掏鸟蛋,小嘴撅得高高的,可爱极了。
韩莲看得哇哇大叫,小吉不看扇子看裴蕴初,他脸上分明是怀念的神情。
“画得真好。”
裴蕴初笑:“也画一个你。”
韩莲横插进来:“裴哥哥画我!”
小吉不乐意,推她脑袋:“别抢,小初初说画我了!”
裴蕴初拉架,不许他们闹,都能画,但最後谁也没画成,跑堂来了,毕恭毕敬地叫着裴公子,说李大人央人来请他。
两个孩子都在,裴蕴初就算再怎麽对李群霄不满也该收着,但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他没绷住,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知道了。”
知道什麽知道,房嬷嬷觉得裴蕴初什麽都知不道。
如今裴蕴初头上顶着花魁的高帽,出去就代表着万木春,房嬷嬷是绝不会让他再跟原来一样的,怎麽着也要光鲜亮丽地出去。
可裴蕴初不要贴身伺候的侍女,更不愿梳妆。
本来是不抗拒的,但他看房嬷嬷将他的脸抹得像宣纸一样白,又将他的嘴唇涂得像血一样红,说什麽都不愿意了,谁让房嬷嬷说,隔壁倌馆里的人都喜欢这麽弄。
裴蕴初不要,才不要讨李群霄的欢心。
房嬷嬷的梳妆在外头都是数一数二的,没见过裴蕴初这麽不识趣的,说什麽都不听,房嬷嬷没忍住,骂他:“倔驴!”
骂完了,还是挑了根草绿色的发带配他的衣裳,嘴上赌气:“出去别说是我们万木春的人!”
如今裴蕴初是出名了,多亏李群霄愿意捧他,裴蕴初凉凉道:“我不说别人也知道。”
“你知道这道理还不乖点?”房嬷嬷唠叨他,“刚才跟你说的话你记住没有?主动点,自己抹油,疼也得忍着,李大人高兴才重要,哦对了,让我看看你的手,指头的茧子要磨掉才行。”
裴蕴初听得耳朵先疼上了,嘴上应着明白明白,其实压根没记住,不用记,李群霄让他伺候才怪。
来接裴蕴初的人是李群霄的侍卫,驾着普通马车没掩饰住他一身的戾气,裴蕴初上车时瞄了眼他腰间的佩剑,脑子有点晕,总觉得他要把自己拉去刑场。
想起上回见面,李群霄把他往水里淹,裴蕴初真有点怕了,掀开帘子瞧,觉得房嬷嬷突然变得和蔼慈祥了起来,他心里打鼓,琢磨着现在叫房嬷嬷一声老姐姐,她能不能来李府帮自己收尸啊。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马车停了,停得突然,裴蕴初的身子跟着晃了晃,他听到窗外的人流声,迟疑地掀开车帘,往外头一看,这里根本不是李府,他都没出这条街,李群霄要在酒楼见他。
他来得是最晚的,上楼的时候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底下散座的客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他,有些实在好奇,竟然追到楼梯来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