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当是谁回来了?原来是我们万木春的乐师裴先生啊。”韩婉倚靠在门边,若无其事地说道:“裴先生下午不想来排演,竟然都躲到外头男人的怀里去了,倒是好笑。”
“躲外头男人怀里,也比在品花会前把男人叫到自己房里来,要强得多啊。”
韩婉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瞪着指着从楼上下来的女子,骂道:“你什麽意思?”
今日的事,全万木春没人敢多说一个字,除了这个苏晓娟,不过韩婉不怕,自她在,苏晓娟就再也没当过花魁了。
“我什麽意思?”苏晓娟翘着手指攀扶手,慢悠悠地从楼梯下上来,“明知道品花会前接客会掉价,还把人往屋里请,怕不成名,又怕牵不住熟人的心,两样都想要,这种人太贪心了,不是吗?”
韩婉笑了两声,甩了甩裙摆,满不在乎地说:“只怕是某些自己成不了名,又牵不住熟人的心,嫉妒得睡不着觉呀——可别!还是多睡会,免得嫉妒上脸,早早地老成了黄脸婆。”
苏晓娟哑了声,没骂过韩婉,韩婉觉得没趣,偏头看见了裴蕴初,又笑:“还是像咱们的裴先生好,冰清玉洁的,我向来佩服得不得了,只是……今日怎麽就没忍住,往男人身上扑了呢。”
“差不多得了。”
苏晓娟听不下去,从韩婉身边走过,带着裴蕴初离开了,韩婉觉得没趣,哼哼两声也走了。
等走远了,苏晓娟拍了裴蕴初一下,用帕子捂着嘴笑,打趣他:“你倒是聪明,往外头跑,韩婉最怕事情闹大了。”
裴蕴初摆摆手,有点紧张地解释:“我不是故意——”
“哎呀你不用跟我解释!”苏晓娟仍是笑,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那位李大人是谁呀?”
裴蕴初自然知道,京城来的李大人,今日刚到丹陵,县丞作陪,亲自引他巡街,世家阮家侍奉在侧,这是独一份的礼遇。
“听说这李大人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可是真的?”
裴蕴初只想起他的冷来。
不仅是冷淡疏离,那人骨子里透出的冷十分凌厉,甚至是凶狠的,裴蕴初临走前回望的那一眼是卯足了勇气才敢的。
“你要是能让李大人做了你的裙下鬼,哪儿还会住在这种地方啊?”苏晓娟站在门後不愿进去,撇撇嘴。
“这地方好极了。”
裴蕴初推开挡风的破门走进去,拿墙边倚着的扫帚扫开路面上积的小洼,都往墙边扫,路面倒是干净了,墙边又发霉了。
“这里安静。”裴蕴初将头顶晾晒的旧衣衫拉下来,抱在怀里。
原来堆柴的地方,本来就少人来,能不安静麽?苏晓娟不愿进去坐,这里也没有能招待人的东西,前厅里打发客人的散茶都比裴蕴初盛出来的冷水甘甜。
挑剔的苏晓娟走了,因为裴蕴初待客不周,裴蕴初不觉得难堪,相反他一点也不在意,抱在怀里的旧衣服放在床上叠好了,整齐地捧进衣柜里。
他没几件好衣服,浅色衣衫洗得发白,深色的袄子搓得发毛,万木春里不挂牌的人就这待遇,只能凉水填肚。
不过他也是有好东西的,裴蕴初坐在床边想了想,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木箱,手就按在木箱上,没有打开。
他的手有些潮,按久了便会在木箱上留一个手印,他又把留着手印的木箱推回去。
接着他开始沐浴,接来了一大盆冷水,还好夏末不算冷,还没到要打哆嗦的地步。
解开衣带,裴蕴初掀开衣襟,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口,正要脱又想起个事,没继续脱衣服,敞着衣襟绕过架子走了出去。
没系上腰带,松散的衣襟合不起来,露着一抹白,从胸口到肚腹。
敞着有点冷的,但裴蕴初没顾上,他着急去藏桌上的香丸,藏起来又怕忘了扔,便找了几张黄纸糊涂包了,放在墙角,明天再扔出去。
收拾完了,裴蕴初嗅嗅自己的手心,有点嫌弃那味,太浓烈了,用刷子刷了半天还没弄掉,不过他也不恼,脸颊红红的,嘴角也是带了点笑的。
裴蕴初低头便看见了自己,水盆里晃晃悠悠的一张脸,变形了,笑意也放大了,裴蕴初伸手拨碎了那点笑,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他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水盆子里,呼气时发出咕噜噜的气泡声。
他压不住情绪,三年了,他待在万木春三年了,终于等到李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