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悍风
《金风玉露》剧组托沈烈的福,全组人自开机起头一天没拍大夜戏下了个早班,准备一起去聚个餐。
饭桌上觥筹交错,所有人紧着灌的无非是最有名望人气的沈烈和新晋女一号黎梦。一圈儿酒下来,灌黎梦的酒全进了经纪人的肚子,而灌沈烈的酒却不知去了哪里,总之一桌子人到最後都有些醉意,包括黎梦,只有沈烈自已是全然清醒的。
後半夜,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地散去休息了。
导演喝得大醉,被制片人和助理架着回房间,沈烈无意同行,独自跑到酒店顶楼的天台上望风去了。
高处风声鹤唳,不胜自寒。
沈烈穿得单薄,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楼下车辆稀疏,天空依然见不得星星,独留大月亮稀疏的影子。
他这段时间过得战战兢兢丶心神不安,上次为出风头而举办的宴会捅出了大篓子,金鼎酒楼的损失还好说,用钱就可以摆平,吴槐阳的失踪却成了压在他心上的石头。
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吴槐阳没有任何音讯,明眼人都知道恐怕凶多吉少。虽然他不喜欢吴槐阳,可好歹也算是一家人,靳琳和吴啓仁始终没有放弃寻找,连老爷子的人也在广撒网的找,只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寰宝娱乐的洪天骁也没有露过面,按理说,以他的咖位签约进公司,作为老板的洪天骁是于情于理也要约他吃顿饭谈谈後续发展的,如今却把他放在冷板凳上。
难道因为他是靳野弟弟的缘故?
沈烈的秀眉蹙起,他身在娱乐圈,各种八卦消息最是灵通,席珂从前跟洪天骁有过纠葛的事他早就知道。在靳家老宅的时候,偶尔也听靳鸿说过靳野软禁过洪天骁,吓得他根本不敢相信。
“红颜祸水啊……”沈烈不屑道:“不就是个女的,汉京城遍地都是,有什麽可争抢的。”
徐悍风的电话这时打了进来,他接起来,徐悍风的声音透出疲惫的醉意:
“你干嘛呢?”
“剧组刚聚完餐,我跟这儿吹风醒醒神。”沈烈顿了顿问:“你喝酒了?”在他的印象里徐悍风从小极度自律,别说抽烟喝酒,连吃饭都最多八分饱。
徐悍风并没说话,电话那边掠过呼啸的风声。
沈烈心下一慌,想起什麽似的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便明白了徐悍风的失态:“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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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山陵园的更夫似乎早就被打点好,沈烈的车开进来时没有询问半句,直接就放了进来。
穿过一个个漆黑可怖的墓碑,他借着手电筒的光找到徐悍风所在的方位,气喘吁吁地蹲下来,看着靠在墓碑上拎着个酒瓶的徐悍风:“我说大哥,你想喝酒就找哥儿几个不得了?干嘛上你妈这儿喝闷酒啊?女鬼不能熬夜你不知道吗?”
“哥儿几个?”徐悍风醉眼半睁,只是淡淡地说:“你是说靳野麽?”
话音刚落,他拽住徐悍风的胳膊往身前一拉:“你觉得他现在眼里除了那个席珂之外还有别人吗?你觉得他瞧得起我吗?从来没有!”
“你在胡说什麽啊?咱都是一起长大的,恨不得开裆裤都穿同一条,你没有爹妈在身边,我也是爹不疼娘不爱,是我表哥从小护着咱俩的啊。”
“也对,那年你还小。”徐悍风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般笑道:“你当然不记得,他是你哪门子的哥?他从小到大都是个私生子。”
沈烈霍然擡头,眼睛大睁,心跳骤然漏掉一拍,指尖猝不及防地冰凉。
回忆的闸门被打开——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被寄养在作为伯父的靳荣盛身边,那时候老爷子身体还好,靳家的家庭氛围也十分融洽。靳鸿虽然在念大学却经常回家,在记忆里,他和靳琳特别宠爱靳野这个弟弟,靳荣盛也对靳野相当溺爱,唯有魏芷云对这个小儿子淡淡的。
他每天做跟屁虫跟在靳野身後,这样一过几年,直到有天他被送到靳麒升的宅子里暂住了五六天,再回靳家老宅时,靳野已经不在了。全家人说辞一致,对外宣称靳野去国外念书,任由他怎麽闹着想跟哥哥打个电话,都不被允许。而原本该由靳野前去的野战军,也改为了徐悍风。
就在他渐渐习惯哥哥不在身边的生活时,靳野忽然被老爷子身边忠叔带回家。也是从这时起,靳野好似转了性子,变得沉默而充满戾气,他夺回属于自已的入伍名额进了野战军,从此很少回家。
……难道这所有的变化,都是因为那几个月的变故?
他推开徐悍风,脑子里嗡嗡作响,开口笑骂:“你有病吧?他是我哥!”
徐悍风再次上前,逼视他:“你明明全部想起来了,却还在自欺欺人,兄弟?他有把你当兄弟吗?这些年他远离冷淡我们几个,态度那麽明显,是你一直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你闭嘴吧!”沈烈眉头紧蹙,面目冷锐:“徐悍风,所谓血缘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他不是魏教授的儿子,他也是我大伯的儿子。你今天说出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不就是因为当年你没能进入野战军麽?”
“沈烈,你这麽看我的?”徐悍风觉得自已白费力气,干脆自嘲的冷笑:“没错,你们是一家人。可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又有谁记得?我从小到大像条狗一样依附着靳家过活,捡拾靳鸿丶靳琳丶靳野还有你吃剩的资源边角料,你们不喜欢的学校我去,不爱做的职业我做。靳家如日中天权倾汉京,可有谁记得我们徐家两代烈土!又有谁敢相信,烈土的儿子连进军营的资格都没有?!”
他笑得神秘而残酷,疯狂的神色落进沈烈呆若木鸡的眸子里。
“从来没有人阻止你进军营。”
熟悉而低沉的声音由远及近,激烈的争吵戛然而止。
徐悍风缓缓擡起头,看到靳野手捧着一束花的高大身影穿过黑暗,一步步走到墓碑前。
他把手里的雏菊,恭恭敬敬地放在徐悍风母亲的遗照下,又深深地鞠上一躬。而後,他侧目望向徐悍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姿态。
“哥……”沈烈委委屈屈地叫道。
靳野一把拉起沈烈,拽到自已身边。从前三个亲密无间的人,在这个瞬间分出了楚河汉界。
“你母亲生下你之後就猝然离世,你跟着你外祖母喝百家奶长大,导致你身体极度虚弱,这才被送到靳家好好养着。野战军招兵体测你没达标,步兵海军你不肯去,好不容易顶了我的缺,靳司令厚着脸皮把你弄进去,可这时候我回来了。”
靳野平静的语调里透着冷:“可我不会为争取本就属于自已的名额向你道歉,悍风,我从没对不起你。”
徐悍风的力气忽而抽干,颓然地坐到地上:“你没对不起我,可靳家呢?”
“靳家对不起的何止你一个?”靳野说:“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为了前途而下定决心对付我,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