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丶疯狂五百年(四)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寻不到,求不得。如何?”
——“饮鸩止渴,无所不惜。”
*
疯了,都疯了。
谁能接受呢?谁能承受呢?
他们习以为常地享受胜利後的和平,理所当然地厌恶她丶仇恨她,在她用生命换来的守护中,任由她孤独痛苦。
整整五百年。
五百年,那麽多数不清的日夜,每一个都浸透罪孽。
*
那天的超大混乱,学院花了很大力气才摆平,没有泄露出真相。
失控的其他人被分别隔离起来,直到趋于稳定才被放出……这些丝毫不能影响赫菲斯托斯,他没有任何心力理会外界的一切。
赫菲斯托斯从那之後没有去上课,也没有去做实验,只是日复一日地枯坐在工作室里,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整个空间寂静得只有电流机械流动的微弱声响。
偶尔有人从楼下经过擡头,就会看见他整个人连同那双红色的眼眸都灰暗得像一台废弃生锈的机器,不知道在看什麽,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过就算如此颓废,也没人敢说上一句,毕竟和其他发疯成魔的几位比起来,赫菲斯托斯这样已经谢天谢地了。
所以啊,他该怎麽办……到底该怎麽办啊……
赫菲斯托斯想哭,但他发现已经流不出眼泪。
——有什麽资格哭呢?
——你也是凶手之一啊。
他想关闭身体的所有机能,如果死不了,一直沉睡也好。
但那个死老头强行唤醒了他。
赫菲斯托斯想说对不起。
可是,说给谁听呢?她不在了,一切道歉和悔恨都是苍白的。
赫菲斯托斯还想疯,就像其他人一样,但身为人造人的他也做不到。
连疯狂也不被允许,多麽可悲的家夥。
赫菲斯托斯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人造人的身份。
在同样的消息来临时,他们尚且会一股脑儿地不愿相信,而永远理性的机器在发愣的同时已经计算出事情的真实度。
[她伤害你,她伤害学院,她已经背叛,她是敌人。]
[你是道道尔学院的老师,你是校长的儿子,你必须守护学院。]
[你必须消灭学院的敌人。]
战争不允许感性,身份不允许退缩。
所以他们必须牺牲私心,必须站上前线,必须将身为敌人的她推向灭亡。
这是正确的,“魔女”证明了过往的虚假,她是叛徒,背弃光明丶杀戮无道,践踏他们的信任与真心,死不足惜。
——这五百年来,他都是这麽想的。
你又是怎麽想的呢?
你有後悔吗?
你有怨恨吗?
……应该没有吧,否则,为什麽要笑呢?
更疼了。
很疼吧……小东明明是个连削苹果都做不好的笨蛋啊……为什麽这样的笨蛋要去思考如何死亡啊……
如果丶如果当时你能自私一点,我能勇敢一点……如果当时我能陪在你身边……如果一切能够重来……
……
但赫菲斯托斯知道没有如果。
悔恨,悔恨,悔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叠加,发酵。
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很想你。
*
不知道过了多久,弗雷忽然找上门,说要邀请他一起让小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