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鸢,这边——”
密林之中,长公主骑在高头大马上,指着远处的一只兔子,高喊道:“射它!”
秋日,午后,林中少风,头顶上有细碎的金光落下,照着长公主带着笑的面颊。
彼时正是十月六日,按道理说,围猎宴明日才开始,这围猎林也得明日才能开,今日不当让人随便乱走动,但奈何,长公主就是道理。
今日刚到此处的文武百官都在住处休息,唯独长公主闲不住,拉着宋知鸢在林子里乱跑,旁的侍卫自然也不敢阻拦,只骑着马跟在身后,保护二人安危,长公主扈司里的官员们则是由李观棋带头。
陪长公主出行可是个油差,李观棋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此时正笑眯眯的跟在长公主身后。
宋知鸢当时跟在长公主身后,闻言抽出箭来随便去射——她君子六艺学的可不怎么样,射艺更是难看,本也没想到能射中,但谁料,这一箭射过去,竟然真的射中了。
长公主惊叫一声,亲自跳下去捡。
宋知鸢则跟着一起下马。
两个小姑娘捡回来一只兔子,瞧着没多少油水,且还是宋知鸢开天辟地第一回射杀,长公主舍不得吃,特意抱过来,叫李观棋养起来。
李观棋笑眯眯的抱起来那只小
兔子,语调温和应下。
两个姑娘正言谈间,林子外面来了人,说是太后唤公主不要玩儿太晚,一会儿要洗漱参宴,两个姑娘便又回到宫中,一起匆忙洗漱,换上新衣,然后手牵手走去皇家园林的前宫。
大别山的皇家园林坐落在山中偏下的部分,此处地势平缓,且临着一处湖泊,原先建造这个皇家园林的工部尚书奇思妙想,并不曾将树木砍伐、湖泊填平另造,而是依着山势开始建造宫殿。
先用木头圈出来一个范围,随后在树林中建长廊,湖泊附近直接临湖搭建湖心亭,地面上用青砖牢牢铺上一层,比寻常的园林少了几分整齐规矩,多了几分山林本身的灵动与自然。
彼时天色已沉,暮色四合,远处的太阳坠落到山间,只留下一线红光,头顶上的黑幕压下来,皇家园林四周的廊檐上、树上都挂了六角宫灯,在风中微微摇晃。
她们二人迎着秋风,踩着石子路绕过长廊,走到前宫之中。
宫内文武百官早已就席。
此次太后寿宴,喜迎大庆,文武百官皆可携带妻女前来,因此宫中人颇多。
还是原先的男左女右的席面,左侧一排官员,右侧则是官员的妻子,太后早已入席,因为今日是太后的宴席,连幼帝都落到了一旁处去坐。
她们俩入席的时候,一群人正在宫中为太后献上寿礼,文武百官每到此时,都是花样频出。
南疆的百年大灵芝,长的跟人脑袋一样大,说是什么西王母的玉瓶中滴落的甘露浇灌而出,人吃了能延寿十年。
北江的龙鱼,少见的类似龙的游鱼品种,身形灵动,乍一看似蛇非蛇,有四爪,头顶微微隆起,更像是蛇,却浑身金灿灿的,放在瓷缸中,缸内还种了碗莲,一端送上来,便叫太后开怀。
西沙那头送了上好的绿松石,足有一人多高,雕刻出了一株长寿松,松木的枝丫栩栩如生,绿松石的纹路格外漂亮,雕刻好后放进土中栽种上,好似真花一般。
东水那头送来了一颗鲛人珠,有人拳头大小,一打开,在夜色间闪闪发光,说是东水那头有鲛人,这是从鲛人肚子里面刨出来的珠子。
连永昌帝都没能闲着,他亲手给太后写了一个祝寿图,八岁孩子的字儿算不上多好看,但还是引来一阵追捧。
各种奇妙的宝物都堆放在太后面前,在宫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太后看着这些宝物,却并不太在意,她不是困与后宅只知道争几个头花的女人,她早已经见到了世间最顶端的权势,对其余的附属品没有任何兴趣,只随意一点头,说些场面话,叫人放下去便是。
永安和宋知鸢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走进来,进了宫内才一前一后的分开,垂首给太后行礼。
太后在一片珠光宝气中看过去,看见了她的女儿。
永安喜穿红色,大红的丝绸裙摆裹着她纤秾合度的身子,一抬眸间,便是一张绮丽艳美的面,宋知鸢穿了一身翠绿色的长衫,站在她身后行礼。
“母后——”
永安见了太后也不行礼,提着裙摆走上去,瞧见这些宝物的时候挥着手说:“都好漂亮,母后搬到女儿的宫宫中去。”
太后一见了她,那双眼眸中便多了几分笑意,连语气都温柔了许多:“好,都送去你那里——过来母后这边坐。”
永安快步奔向太后,宋知鸢则坐到女席面上、永安的案后。
——
永安走上去的时候,一旁的幼帝没忍住,端着手中的杯盏,艳羡的望了一眼自己的姐姐。
都是母后的孩子,但是永昌帝觉得,母亲好像只爱永安,不爱他。
不,母亲不会不爱他的。
永昌帝垂下眼睫,想,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母亲才对他这么严苛,只是因为姐姐是女人,所以母亲才对姐姐那么宠爱。
母后对他严苛,也是因为爱他。
时年八岁的永昌帝咬了一口梨子,吮着酸甜的汁水,想,姐姐就是另一个他,没关系的。
他长大了,也会疼爱姐姐的,他会开专门为姐姐开选秀,选天下美男来伺候姐姐。
到时候男人女人都选,男人是姐姐的,女人是他的!
永昌帝因此心情大好,甚至还有点期待,他抬起头来,饮了一杯果酒,随后又沉浸在满案的吃食之中。
他到底年岁小,心眼涨了一些,却又没有太多,还是随着本能依赖太后。
孩子依赖母亲,是天生便有的,这样的温情应当很暖,但这一幕落到下面的臣子眼中,却叫这些臣子们心生复杂。
李氏族人见了觉得很好,孩子听母亲的话,他们这些太后娘家人也占便宜,但是落到了其他门阀世家的眼里,这一幕却是一根利刺,直直的刺进他们的心里。
最瞧的不痛快的,便是杞县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