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没错。
不是他喜欢吃车厘子,是我喜欢吃车厘子。
只是当时他那张生气的脸太生动,我才忍不住说那些话哄他。
我没法告诉他是我爱吃车厘子,因为听起来像是不想说出是谁,只能说自己的狡辩。
这只会火上浇油。
又比如,霍司钧指责我虚僞,说他给我带的早餐被我转手送人,对着我们共同讨厌的人还能笑得那样开心,说我对别人有多好,却从来没有珍惜过他对我的好。
我当时被他说懵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啊?我虚僞?
我就是纯纯的讨好型人格不行吗?
他给我带的早餐我不爱吃,我还得偷偷摸摸避开他和别人交换早餐,以免伤害到他,每天过得跟谍战似的。
而且,他发现了他又不直说!当下就说出来有这麽难吗?
这些话我没办法说出口,太痛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打击到我,让我认清楚自己性格上的缺陷。
表面看起来热情大方,和谁都聊得来,实际上我自私丶虚僞丶冷漠,对朋友烂得要死。
霍司钧听到我在哭,顿了顿,说:“……我分不清你是真的在伤心,还是说,这只是为了让人心软的演出。”
只这一句话,六月的天,我如坠冰窟,浑身颤抖,结束通讯便冲进厕所呕吐。
太恶心了。
我从未想过我在朋友面前的真实反应,在对方看来,居然是我在演戏。
和霍司钧绝交之後,我以为只是失去一个玩得来的朋友,然而,我低估了他对我的影响力。
在与朋友交谈的时候,说话说到一半我就会忍不住想,对方会不会觉得我很虚僞,我在演他,他会不会讨厌我,他会不会像霍司钧一样“捅我刀子”?
我怀疑所有人接近我的目的,尽管我的理智告诉我他们并没有坏心。
因为被最信任的朋友伤害过,便觉得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伤害我的人。
我变得无比敏感,只要对方说一个“不”字,我就会立刻警铃大作,坐立不安,恨不得跪下来给他磕头,求他别讨厌我。
很害怕和别人对视,害怕看到他们眼里的我,害怕他们和霍司钧一样觉得我假,然後厌恶我,反对我,否定我。
一个屋子里,只要有超过两个人在场,我就没办法再正常开口说话,声音堵在喉咙里,反复斟酌我的下一句话要不要说,什麽时候说,该用什麽语气说。
焦虑一旦超过承受的阈值,就会反应在身体上,说着说着就情绪失控,眼泪止不住流。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接受治疗,情况有好转了,但当我从别人口中听到“霍司钧”这三个字,又故态复萌,在公共场合哭到反胃。
经过整整四年的治疗,现在的我,虽然还回不到以前社交牛人的状态,但也比刚和霍司钧绝交那会儿好太多了,至少能和别人正常交流,也不会突然焦虑症发作了。
我又一次点开光脑,躺在昏暗的小屋里,窥伺着霍司钧的庆生广告——“RA战队之光霍司钧”,“蝉联三届联赛冠军”,“三届联赛FMVP选手”……
他把我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却过得这样好。
我恨他。
我决定,要将他对我做的事情,对他做一遍。
——让他离不开我,再把他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