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上头沾了血迹,思无涯通常收来,而後随手扔进一只木箱中,随着路程的推进,那箱中的牌子越来越多,逐渐装满之际,前来禀报的人也渐渐不再那麽频繁。
伽月偶尔被惊醒,却并不担心,知道无论皇帝或其他人做什麽,思无涯都定早有对策,既能带她出来,也定会带她平安回去。
伽月幼年时倒是跟随阿娘与继父走过一些地方,但那时太小,又于逃难途中,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而後来终日关在百花楼,更鲜少出来。
如今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得以“云游”,也算额外之喜了。
越近南方天气便渐渐暖和起来,不如北方那般干冷,而车中一直生着火炉,温暖如春。
有禁卫军在旁监督,车队一路虽不算策马狂奔,速度却着实不慢,除却吃喝拉撒与睡觉之外,一路基本不停。
伽月便常掀开车帘观赏沿路风景,一望无际的平原,耸然而立的山峦,江河,城镇……各有各的新鲜,丝毫不觉乏味……
反观思无涯,则似有点无聊了。
从前在京城,他尚还能跑出去杀杀匪,吓吓仇人,或者随便找点事找点茬,如今却日日在马车上,就连夜里杀人,也不知何故,他都未亲自出马。每日的消遣大抵就是下去策马一段或练练剑法鞭法。
抑或就是看伽月煮茶,刺绣,做饭……
只要伽月在,他还是坐的住的。
这是这次旅程伽月的新发现——思无涯似乎比她想象中要黏人一些,也要有耐心一些。
除开去接她的那日,思无涯仿佛有些跟自己较劲外,之後便顺其自然,随它而去了。
以前思无涯只夜里喜欢她牵着,抱着,如今却白天也几乎离不了她。有时伽月去後面小车上与青湘说话,往往坐不了一时半刻,思无涯必派人来寻。
回来的稍晚便不高兴,沉着脸问她,究竟谁是主子。
伽月:……
只要伽月在他眼前,他则完全不管她做什麽,哪怕伽月白日里盖着被子呼呼大睡,他也不说什麽。
这种时候他要麽自己煮茶喝,要麽依窗无所事事的看窗外,要麽干脆跟她一起睡……
他不发疯,不杀人时,倒有点像个小孩似的,不大愿意自己独自一个人待着。
伽月倒能理解,毕竟长路漫漫,除了她,他也实在无人可扰了……
南方的春天总是来得早些,在某些热闹的城镇偶然看见桃枝上现出三两点粉红时,车马再走几日,便抵达了延南山境内。
这一路上,思无涯始终未曾提及过关于母族,关于其母的任何言语,仿佛只是忠贞的遵循皇帝的旨意行事。
无人觉得奇怪,这是正常的思无涯。
即将进入延南山山脉的头天,车队在客栈休整过一日後,晚上便全队宿在山麓丛林外围。
一旦进山,谁也不知会面临什麽。衆人全部严阵戒备,预备做好最後的休息,为第二日可能遇到的凶险做准备。
这日伽月也早早歇下。
她与思无涯同平常一样睡在马车里,马车中温暖宜人,睡榻温暖舒适,丝毫不逊闺房中床榻。两人一向睡的不错。
夜半,伽月翻了个身,感觉到身边是空的。
伸手一摸,没有人。
伽月坐起来,揉着眼睛四下看看,车壁内嵌着夜明珠,能见度良好,却不见思无涯身影。
伽月掀开车帘。
思无涯并没有走远,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坐着。
天际一弯细月,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万籁俱寂,山间偶有不知名的虫鸣声,思无涯的面孔看不太清,只能看见半边侧脸,他微微仰头,现出下巴线条分明的好看轮廓,静静仰望夜空与月。
也不知他这般坐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这一刻,伽月感受到了一种空旷的,极致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