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溯点点头,将玉佩收回怀间,再帮沈洄拢了拢肩上大氅,温和道,“那阿洄好生歇息,我走了,我让宋乘再替你重新煎一服药来。”
“我送送兄长。”沈洄轻轻抓住他的手腕。
只见沈溯浑身一僵,竟是飞快地将自己的手腕自沈洄手中抽出,垂下双手并用手指紧紧揪着袖口,不让衣袖有往後滑开的机会,眉心微蹙,边摇头拒绝道:“阿洄身子虚,不必送我,我自离开便可。”
谁知他执意不让沈洄相送,沈洄今回却偏偏执意要送,“我在屋中躺得久了身子也乏,送送兄长,权当舒舒筋骨解解乏。”
说着,他已掀开身上衾被,且看着沈溯,不给他再拒绝的机会:“这麽些年,我从未送过兄长,兄长便全了我这一番心意,如何?”
沈溯拒绝的话已到喉间,此番却是如何都再道不出口,唯能答应。
然而不过才走到曲院门外,身子羸弱的沈洄便已开始吃不消,呼吸开始变得短促起来,青白的面色在晴阳下苍白得仿若透明。
沈溯搀着他,心疼不已,忍不住劝他道:“回去吧阿洄,送到这儿便好。”
“不成。”沈洄摇头,“说了要送兄长到门外的,我怎能停在这儿?”
“阿洄……”
沈溯还要再劝,却被他打断:“兄长不必再劝我。”
沈溯清楚他的性子,知他心中已决定了的事情旁人如何相劝都不会改变,无法,他只能将沈洄搀得更牢些:“好,那你我走慢一些。”
离了曲院,在去往侯府後门与正大门的岔路口上,沈溯自然而然往後门方向拐去。
沈洄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没有察觉到他举动间的习惯性一般,只当他是走错了路,温声提醒他道:“兄长,你走错了,这边才对。”
他说话间,看向往正门而去的方向。
沈溯已往後门方向跨出的脚步此刻定在了地上。
他想同沈洄道,无错,他一直走的都是这条道,在这座府邸里,他也只配走这一条道而已。
然而羸弱的沈洄此刻手上却似有无尽的气力,用力抓着他的胳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似乎就是要拽,他也要拽着他的兄长往正门方向去。
沈溯转头看向通向侯府正门的阔路,搀着沈洄的手禁不住略略收紧,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见得他将跨往後门方向去的脚步收回,艰难地点点头,与沈洄一道往正门而去。
这条路,他从未走过。
他也从不曾想过要走一走这条路。
在他的意识里,他不配。
这是永不会变的事实。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走于其上,饶是身旁有沈洄相陪,他的每一步仍是控制不住的紧张,仿若脚上缚着巨石,令他举步维艰,却又不得不负重前行,一步再一步,无法回头,更不能转身。
以致他浑身紧绷,手心里满是涔涔细汗,不由自主间,将沈洄的肩抓得愈来愈紧。
沈洄亦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给他有退缩回头或是转身逃开的机会。
他知他现下这般是在为难他的兄长,是让他在覆过双膝的雪地里艰难前行,更是将他放在烈焰上煎灼。
可他若不这般,兄长只会自困于他们这平阳侯府给他圈画出的囚牢里,永远都走不出来。
兄长他本为鹰,当翔于苍穹,不该被折了双翼,困于囚笼之中。
一直以来,凭他一己之力不足以救兄长于囚牢,如今,终是有机会了。
兄长啊,前路难行,却并非只有崎岖泥泞与荆棘,只要你愿意往前行,你不会孤身一人。
过往不堪,却非将来也唯有深渊。
纵是深渊,攀上来,亦是晴空。
“兄长。”沈洄于正门照壁前终是松开了沈溯的胳膊,“我便送你到这儿了。”
“阿洄,足够了。”沈溯亦松开搀着他的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