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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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密尔顿知道盖博斯是个很敬业的那种二号车手,敬业到不止一次被一些恼羞成怒的人喊成是狗。他想过别的车手会对他们的组合有多恼怒,但是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盖博斯会全心全意用对待他的方式去对待另一个人,帮助他的死对头。
就在他们才刚刚分开三个月後。
巴林站实在是精彩至极,在最後的三圈里,汉密尔顿依然靠着梅奔的策略组精彩的决策不断追追逐着由于这赛季赛车的弱势和杆位问题落下的差距,谁也看不出他会不会在最後关头超越——维斯塔潘虽然还在领先,但是他激进的速度让轮胎磨损得太快了,每圈都在减速0。164秒往上,和汉密尔顿稳健的每圈减速0。045秒左右根本不能比,如果什麽都不发生的话,他可能就要在最後的一圈半到一圈里被追上了。红牛的策略组忙得快翻天了,他们的耳机里几乎是冰火两重天,一边是维斯塔潘在暴躁地破音怒吼:“汉密尔顿离我还有几秒?”,另一边是盖博斯异常冷静的平稳声音:“报告,左後轮胎磨损,报告结束。提问,需要我加速吗?请报速——”
两者交替,足以让工程师已经告诉运作了一个多小时的脑子发热宕机不够用。
红牛的工程师脑子都快裂了,负责维斯塔潘的正在沉重地向他报告不妙的轮胎状况,让他做好可能被超越的心理准备;而盖博斯这边则是得到了关于自己身後紧追不舍的勒克莱尔的圈速,还被安慰了一句让他挺住,不出意外能保住第三名。
盖博斯:?我不关心勒克莱尔啊,那他肯定是第四嘛。还有三圈呢,车队就放弃争夺冠军了吗?
他觉得这样不行。
“请告诉我Max和路易斯的圈速。”他再次冷静询问。
“我很抱歉,盖博斯,你追不上汉密尔顿,轮胎——”
“圈速。”盖博斯没有大吼大叫,但非常清晰强势地打断了对方。与此同时,他开始在脑子里计算有弯道影响的追击问题,得知汉密尔顿上一圈的速度是一分34秒後,他几乎立刻就有了判断,毕竟这种算术题他已经做了四年,哪怕每年车子都在变,但已经跑了一整场比赛,梅奔的车辆性能和汉密尔顿的轮胎水平在盖博斯的眼里已经基本透明了。
他无视了无线电里工程师的指挥,很冷静地选择了自己搞问题。因为轮胎磨损得厉害,他确实不太可能超越汉密尔顿成为第二,但是给他找点麻烦丶让维斯塔潘远走高飞冲第一去则是另外一件事。
但愿别飞出赛道……盖博斯在心里祈祷,他倒是不太在乎自己的成绩,只是不想和汉密尔顿和梅奔这麽快就刀剑相向,两败俱伤的。但是围场可能不归上帝管,毕竟大部分车手的祈求从来都不会得到回应,所以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盖博斯在倒数第二圈的四号弯贴在了汉密尔顿旁边,轮对轮竞争的两秒後,他的左後轮胎终于还是没支撑住,失去平衡的赛车在三百多公里每小时的告诉下瞬间飞了出去,把和它贴在一起的梅奔赛车也一起带出了赛道。
神奇地从第四变成了第二的法拉利车手勒克莱尔被吓得在赛道上打了个滑,难以置信地望着远处已经快不见的维斯塔潘赛车的尾巴,在无线电里震惊地和工程师汇报:“他俩飞出去了!!!他们没事吧?”
“PlanA,PlanA!”工程师牛头不对马嘴地激动尖叫,示意勒克莱尔别他妈吃瓜了赶紧冲线。摩纳哥甜心这才如梦初醒自己真的他妈的捡了个第二,赶紧一脚油门踩了下去,防止身後的里卡多把他给超了。
观衆席上,各队的p房里,还有解说席上,各种尖叫都无法控制地翻了天。但是在汉密尔顿和盖博斯两车相陷的砂石地里,却仿佛连空气都是安静的,一俩车又一俩赛车震天的引擎声好像都穿不透头盔和座舱,汉密尔顿看着再次绕过这里丶呼啸而去向着冠军冲锋的维斯塔潘後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车队沉重的声音:“Wearedone,Lewis。”
车辆损毁得厉害,就算距离终点只剩下两分钟,他也不可能跑完了;就算跑完了,也不可能拿到积分,他和盖博斯已经完完全全掉到了队尾,连被他们套圈的威廉姆斯车队都超了过去。
一整个大奖赛的努力就在最後这几十秒内化为泡影,而给了他这麽当头一耳光的是几个月前还在和他一起站在赛车手握手的盖博斯,和他在一起整整四年的盖博斯,为他做了那麽那麽多的盖博斯。他回想不起盖博斯过去在赛场上的样子,因为那时候他总是在他身後的,他总是在後视镜里看他,四年80场大奖赛,他们没有一次发生过碰撞。
原来为了别人,他也一样可以这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且也没什麽缓和和过渡,就好像他真的没有感情和心灵,只是个总能做出最佳选择的机器人一样。汉密尔顿知道现在所有人肯定都在议论和猜想盖博斯是故意报复他或者什麽的——然而事实却比这更糟糕,他倒宁愿盖博斯是报复他,但那是不可能的。
盖博斯从撞击带来的晕眩与耳鸣中恢复过来後,才颤抖着手艰难地从车里爬了出来,过来打开梅奔的座舱,焦急地询问汉密尔顿情况如何。汉密尔顿透过头盔的玻璃看他,那张美丽的脸被盖在另一个陌生的头盔下面,挡风镜掀开了,露出美丽的蓝色眼睛,眉头蹙着,少见的看起来有点焦急。
他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这反而更伤人了。他宁愿盖博斯对他有恨,有怨,有化不开的心结,因为那些是可以努力解决的,就算解决不了,也可以鲜血淋漓地摆在那里,成为所有人都无法进入的,只有两个人被关在里面互相撕咬的恨的领域……
但是对方单纯想离开丶想去对另一个人好这件事不是可以努力的。
为什麽要离开我?为什麽要伤害我?为什麽伤害我後又要显得舍不得?汉密尔顿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正在烈火里灼烧,痛苦地呻吟着一样的问题,一直在尖锐刺痛他灵魂的问题。和多年好友罗斯伯格闹翻的时候,他没有産生这种疑问,因为他很明确地知道他们是在为了争夺胜利分道扬镳;和多年爱人Nicola分手的时候他没有産生这种疑问,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每一次争吵和磨合留下了裂痕,爱情就那麽慢慢被摩擦掉,没有力气再去相爱,仅此而已。
可他真的不明白盖博斯为什麽要离开。
他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被拉了出来,盖博斯拿掉了他的头盔检查他有没有外伤或者脑震荡,轻声道歉:“对不起,路易斯,我——”
“Idon'twannatalk。”
汉密尔顿的嗓子哑了。
网飞的航拍机在他们的头顶盘旋。银色的人群和红黑的人群赶来,分别带走自己的车和车手。盖博斯站在赛车的碎片里想往反方向走,然後他被两三双手一起托住了後背带走。他扭头看汉密尔顿,但是汉密尔顿没有回头。
维斯塔潘几乎是庆祝了五分钟後才知道自己身後发生了什麽事情,然後胜利的喜悦就彻底消失了。
他一声不吭地冷下脸,在确认颁奖典礼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後,硬是闹着脾气回红牛的p房里去了,一堆人跟着拦都拦不住,脸色之阴沉,宛如一只疯狂的狮子。
“草!”勒克莱尔被惊得目瞪口呆,一边喝水一边捅捅第三名里卡多分享心情:“他是不是傻逼啊?队友牺牲自己给他撞了个冠军来,他不高兴,还自尊心发作受不了了反而?”
里卡多和维斯塔潘是有过队友情的,但是由于他刚刚被盖博斯感动得泪流满面,主要是哭泣于自己怎麽没有这麽一个天地可鉴的圣父队友,要是有盖博斯,他以前在红牛还不知道要拿几个冠军啊。所以此时他抛弃了自己和维斯塔潘的友情,坚定地附和勒克莱尔:
“他是,他显然是!”
“不想要给我啊,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啊!”勒克莱尔撕心裂肺地呐喊。
“他显然是脑震荡了。”
维斯塔潘气势汹汹地冲进人群时就听到了随队医生这麽宣布,于是他就像一头在最後关头对着红布收了脚的小斗牛一样,冲锋失败了。盖博斯苍白着脸斜靠在沙发上,有柔软的枕头给他垫着脑袋,但是他还是克制不住眩晕丶恶心和想吐的感觉。不过万幸他还能分得清一根手指和三根手指,记忆也没问题,所以这最多就是个轻型脑震荡。
他心里很难过,知道是自己脖颈肌肉没练好,没练出围场审美里最漂亮粗壮脖子来,所以才对抗能力这麽差,随便一撞就撞了个脑震荡出来。他一擡头看见气鼓鼓的维斯塔潘,连被脑震荡削弱过脑子後他都不用思考,就知道对方在想什麽,这让他更伤心了。
人不能总是被误会吧?前夫(划掉)已经哄不好了,再和现任队友闹别扭的话,那可不行啊。
“请给我们单独几分钟,please。”在他的哀求下,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又安静下来,维斯塔潘应付不来这种尴尬的一对一社交场合,暴躁地转了几圈後选择了在盖博斯面前蹲下来——这样他们好歹能面对面说话,看着彼此的眼睛。
“听着,我不需要你这麽做,我自己能赢。如果我没能赢,那就只怪我自己不配赢,我不想用这种手段——”
盖博斯安静地看着他激动通红的脸,先安静倾听了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哒发射出来的话,等到维斯塔潘卡壳暂停了,他才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也想说话。
荷兰人还是很生气地噘着嘴,有火发不出,没法按照自己的欲望嚷嚷出类似于“F**k,你是傻逼吗,我才不需要你这麽做”和“我警告你下次不要再这样”这类的话——他感觉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背负了良心债,盖博斯又是撞车丢了第三,又是虚弱地躺在这里,就为了给他拿个冠军。草,至于吗?红牛今年车又好,他跑得也好,他还没到这种地步,他也不想被人说是靠这种手段才能赢的,那还不如输呢。这要是争冠大决赛也就算了,那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会感激涕零把盖博斯举到自己肩膀上,奖杯分他一半的。可要是普通比赛都要这麽一直这麽下去,那成什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