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君访
凝芜跟住信玄,只是想知道他为何突然现身中天界。遇到戚澜,在他意料之外。换作早些时候,冤家路窄,一定拔刀相见。自从妖族被夜宴带兵血洗之後,亲眼见证戚澜从高位跌落尘土,对打击嘲讽这种事,凝芜忽然就不是很感兴趣了。
没打算多留。
岂料,就在他转身之际。
戚澜冷声道:“想走?”
後背寒气陡然出现,犹如冰刃破空,妖骨剑挟带冷冽杀气,朝他背心要害攻击而来。
凝芜头也不回,轻轻拔出佩剑,行云流水般划过一招。
只听“当”的一声,双剑交击,金石火花乱蹦,妖骨剑被他轻轻松松拨了回去,落入戚澜手中。
凝芜冷了脸,也冷了声:“我不想跟你动手。”
戚澜冷笑:“你我之间总是要分个高低。既然害怕,又何必出现在本皇面前?看剑!”
最後厉声呵斥,提剑飞身而来。
凝芜还是没有回头,仿佛有恃无恐。只是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紧。
然而未等戚澜近身,凝芜就听到了吐血的声音。
果然,他猜到了,戚澜内伤还没好。她前後分别受到裳樱落和夜宴的攻击,这麽短时间能恢复正常,谁都得五体投地。裳樱落实力如何,就不必赘述,夜宴虽未如何动手,试想一个由仙堕魔之人,又经历那麽多悲惨遭遇,还被雷劈,修为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戚澜眼前一黑,身体摇晃,全身剧痛,丹田位置,如同刀搅。就要站不稳。信玄见状吃了一惊,惶恐不安地走过来,颤抖着去扶她。
戚澜深感耻辱,推开了他。信玄胆子小,哆哆嗦嗦,没敢再过来。
戚澜一辈子要强好胜,最痛恨软弱无能者,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当此情形,真恨不得横剑自刎,只觉着再无面目存活于世,又是恼怒又是痛恨,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血色又褪得干干净净,睁着眼,有一瞬的茫然无措。但她做不到真的自戕,再走投无路,她都不会这麽做。妖族生来就应该战死沙场,而不是死在自我的厌恶之下。
凝芜懒懒地摇了摇头,想说什麽,终究止住了。
戚澜见他要走,急怒道:“站住!”
凝芜真的就停了停,头也不回道:“尊贵伟大的妖族圣皇殿下,不知还有何吩咐?请说。当然,你只管说,我只管听,请吧。”
戚澜脸色阴晴不定,像是在挣扎,无比艰难道:“圈光井那一掌,”
凝芜道:“原来阿姐惦记着那一掌之仇,本公子从不趁人之危。阿姐若想报复,随时奉陪。不过眼下,阿姐自顾不暇,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再会。”
“你……”
他说完,丢出仙葩剑,潇潇洒洒就飞走了。
留下气得半死的戚澜。
要论心高气傲,他们姐弟俩可谓半斤八两。加上戚澜与生俱来对凝芜的偏见,导致他们但凡见面,必定不得善了,要麽动起手打得爹娘不认,要麽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讥刺对方。要想他们能够和睦相处,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凝芜落在林中。兰台天问上方是有设置结界的。不过他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九歌门弟子,结界防不住他。听上去很讽刺,实际也奇葩。他信步往净业居走去。
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叫他:“虚师弟?”
听声音很熟悉。凝芜目光看去,就见柳青云正背着一把剑,看样子是从神仙峰方向来的。
凝芜道:“柳师兄?”
柳青云点了点头,快步走近,往他所在四周仔细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麽人。
凝芜清楚他在找谁,心里不觉有一丝失落。好在该做的事一件没少,该找的东西也都找到了。现在就只要老老实实等待就行了。
果然听到柳青云道:“听师尊说虚师弟与小师弟,我是说六师弟去了下界?日前同去的君师弟回来了,却是没见两位师弟。今日怎麽就见虚师弟一人?六师弟没跟你一起麽?”
凝芜没有作答,因为不知道该怎麽回答,问道:“凤儿他……没告诉你?”
柳青云疑惑道:“告诉什麽?君师弟他什麽都没说,就只是匆匆忙忙打了声招呼,就回自己住的地方了。不过我看他气色好像不太好。想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你们去下界那麽久,我虽未亲身体验过,但听过不少有关下界的事情,这一路,虚师弟辛苦了。”
凝芜沉默不语。柳青云看得出他不是很想说话,十分体贴地没有问东问西,也没继续追问宗神秀下落,可能在他心里,只是以为他们走散了,不久宗神秀就会回来。
事实确实如此,只不过这个不久还有待商榷,到底是多久,凝芜也没有把握。他是真的忽然感觉有些疲倦,淡淡道:“要是没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师兄请便。”
柳青云立刻放行,点点头:“快去吧。”
同他分开以後,一路上再没遇到任何人。九歌门上次被裳樱落屠得只剩极少的一部分弟子,本就清幽无人踏足的领域,现今人丁寥落,更是寂静。
刚走到净业居门口,凝芜就看见了君凤鸣,仿佛特地在此地等他。
两人对上目光,君凤鸣道:“主人,”
他没有对九歌门之人说出自己杀了宗神秀的真相倒是令人意想不到。想来是顾念着与宿主之间的主仆情分,即便虚浮名身上的灵魂已经不是本人,以君凤鸣这种一根筋的脑子,多半还是认定他这个主人。做随从能做到像他这样忠心耿耿,不生二心,也是难得。
凝芜颔首,两人一前一後走进院子。
周围景致一如往常,三间竹屋静悄悄的,背後是一望无际的翠绿竹林,像是绿油油的海洋,沙沙的竹叶声阵阵传来,还能听到小溪泉流叮咚的声响。凝芜默然站立片刻,差点又伤感了。一切好像都没变。他久久凝望宗神秀居住的那间屋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君凤鸣忽然道:“主人,此地不宜久留。”
凝芜心不在焉道:“何出此言?”
君凤鸣道:“主人你……宗师兄意外亡故,我知道主人你并非真的想杀宗师兄,主人定是身不由己,无法控制。但悲剧已经酿成,宗师兄是六无君最得意的徒弟,也是九歌门最出色的修士,说一句天之骄子都不为过。一旦教人知晓他不在人世,特别是三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在被九歌门察觉之前,他们最好赶紧卷铺盖跑路,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君凤鸣是为他着想,出发点也是为了保住他。凝芜心里清楚。但他从未想过就这样一走了之。也没将宗神秀即将复活的事说出来。抱起双臂,皇帝不急太监急,而他就是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九五至尊,缓缓道:“怕什麽?”
君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