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神秀没有关注任何人,低头,微微动容道:“花君,”
凝芜侧脸靠在他肩膀,全身虚脱,懒洋洋道:“我是不是很丢脸?”
宗神秀摇头:“不丢脸。”
凝芜苦笑道:“话虽如此,你不觉得丢脸,我却不这样认为。英明一世的堂堂一国之君,到头来,居然怕尸体,说出去,岂非成了人人口耳相传的笑柄。渡星,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腰间的手突然收紧,宗神秀道:“花君,别人眼中的你怎样,我不在乎。但是,我不觉得你丢脸。”
凝芜笑了笑:“那我可要多谢你了,感谢擡爱,青睐有加。”
宗神秀还想说什麽。那边打斗的三人即将分出胜负。虽是师门有规定,但除恶务尽,景惹终于突破桎梏,不束手束脚,开始全力进攻。上天界既然是公认的半仙之境,必定非是浪得虚名。裳樱落半路出家,偷学成果,师出无名,又怎能比得上对方自小就浸润的实力。况且还受了伤,大打折扣。不多时,双方势均力敌的局面,就变成单方面挨揍了。
千钧一发,宗神秀心念意动,离人剑如脱弦之箭,风驰电掣,所向披靡。剑尖透心而过,裳樱落佛珠才抡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左手僵硬在半空,瞳孔骤然放大,不可思议地低头往自己胸前看去。随即,慢慢擡起头,踉跄退遁,後背抵住冰冷石壁,嘴角溢出血丝。脸上肌肉抽动,似笑非笑地盯着凝芜,一句话都没说,猝然断气。
所有动作都在不理眨眼的工夫完成,除宗神秀以外,馀下三人都怔了怔,仿佛石化,难以置信到了极点。景惹呆了呆,喃喃道:“这……就结束了?”
凝芜沉声道:“还没结束!师兄,扶我过去。”
宗神秀对他有求必应,右手半抱着他,带着他来到裳樱落尸体面前。凝芜伸出手,放在裳樱落天灵盖位置。须臾,一抹幽幽魂火出现在他掌心。正当凝芜准备收掌捏碎之时,景惹忽然道:“咦,不对劲。虚公子手下留情!”
凝芜没有看他,冷冷道:“怎麽?想网开一面?”
景惹三两步走过来,盯着他掌心,仔细观察,认认真真道:“真的不对劲,虚公子,你别动手啊,这里不止一个灵魂,有两个,真的,是两个,我没看错!”
此言一处,所有人都怔住。凝芜想到了什麽,当即擡头,宗神秀也在看他。凝芜心口剧烈跳动,难以言说,不敢相信,嘴巴发干,顿了好久,才谨慎地道:“你是说……”
虽然手心的魂火怎麽都看不出有啥不同,就只是一团虚弱混沌近乎透明的光晕。但景惹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甚至拍着胸脯,掷地有声道:“真的真的真的,我在上天界曾跟师尊学过观魂之术。世人灵魂其实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根据气场魂魄颜色还有个人修为,会有不同的呈现方式。肉眼并不是很好区分的。只有经过特殊的训练才能做到。虽然听上去好像很巧,但是无巧不成书嘛。你们仔细看,这个魂火,它其实不止一个,而是两个融合成的,一个戾气太重,一个则过于纯粹清圣。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突然捆绑在一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定是裳樱落试图吞噬某个人的灵魂,但是还没有完全成功。两个人的灵魂居然有八成相似,却又有明显的不同,真是奇怪。”
别人不清楚,凝芜和宗神秀却是听出来了,那个多馀的即将被吞噬的灵魂,如若不出错,必定是裳连华。凝芜激动道:“你当真没看错?”
他说话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自己都感受到了失而复得一般的极致兴奋。
景惹相当肯定道:“相信我,绝对不会看错。我以整个上天界做担保,是两个灵魂。”
凝芜不疑有他,振奋道:“可有办法让它们分开?”
景惹沉吟不语,看了半天,思索很久,摇摇头:“很抱歉,暂时没有。只能先养魂,再慢慢想办法。”
好友死去多年,意味着裳樱落净化了他魂魄多年,想要一时之间就剥离二人魂魄不现实,稍有不当,可能适得其反。好在裳樱落人已死,构不成威胁。还得了意外之喜。没准能让连华重生。不过并不急于一时。
景惹道:“虚公子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妨将这缕幽魂交与在下。”
凝芜盯着他眼睛。
景惹道:“我们上天界有独特的养魂秘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瓷瓶。
“此间事了,等离开下界,回到上天界,我会向师尊请教剥魂之法。”
说实话,凝芜不信任他。除了自己,他谁都不相信。当然,宗神秀也许能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但是这个上天界来的道人,他不相信。
想到这里,看着宗神秀道:“师兄,你怎麽看?”
裳年华说到底是宗神秀师尊。当然要尊重他的意愿。
宗神秀眸色温和,徐徐道:“看你。”
也就是让凝芜做决定的意思。过了半晌,凝芜道:“好。事成之後,我会与你一同去上天界。”
景惹点了点头,打开瓶口,凝芜小心翼翼将那缕魂魄装了进去。景惹贴身收好。
事情都解决了,仇也报了。该离开这个炼狱修罗场了。景惹和君凤鸣都打算动身。转身发现凝芜二人没动。确切的说,是宗神秀没动。他目光落在一处,那里尸横遍野,白骨堆积成森森山丘,一只断裂的手臂孤零零躺在地上。骨节分明,五指修长,莹润白皙。只是少了血色,显得有些惨淡。手腕以上,延伸进衣袖的,是透进肌肤的佛门咒文。
凝芜看了一眼,淡淡道:“师兄,走吧。”
宗神秀道:“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