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芜看着很是揪心,幸亏自己当机立断。
他心安理得的趴在宗神秀背上,鼻尖偶尔能闻到一缕清香,淡淡的,中人欲醉。
宗神秀轻轻托住他腿弯,稳稳当当背着他,跟在景惹身後。他人看着清瘦,实际力量惊人。尽管背着一个人,步履平稳,踏雪无痕,就好像在水面行走,只有脚尖轻轻点水,不晃不动,令人安心。那些黑稠的泥水没有一点溅到他长靴上。
凝芜目光不小心落在他雪白的後颈上,微微呆了一呆,忙擡头。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一间屋檐下,凝芜看到门口有块干燥平地,轻轻拍了拍宗神秀肩膀:“师兄,可多谢你了。”
说着,不等宗神秀弯腰,就自己跳了下来,恰好落在那块平地。凝芜挥挥袖子,袖风直接将门扫开,就在这刹那,四目相对。
里面蹲着个人,红衣,胸前有枫叶刺绣。神态木木的,说不出的平静。眉宇间又流露出几分焦虑忧愁。然而这几分忧愁,在看到凝芜的那一刻,尽数烟消云散,转忧为喜,继而大喜若狂,倏地起身。却忘记头顶房梁很低,砰的一声,脑袋重重撞在上面,哗啦啦一阵响动,灰尘扑簌簌落下,激动之下,竟然把那小小的房屋撞塌了半边。一时间,那人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十分狼狈。
见此情形,凝芜嘴角狠狠抽了下,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回去。没眼看,真的没眼看。慢慢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别处。
“主人!”
那少年十五六岁,脸孔端正,眸色清澈,行为处事,都带着一种让人放心的稳重老成。他语气听着惊讶,好在五官没有乱飞,三两步迈到凝芜面前,仿佛打量某件失而复得的国宝,围着他到处转,仔细检查。
凝芜後退两步,扶额,有些头疼的道:“凤儿,你在此作甚?”
问完自己就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当时他追着裳樱落跟宗神秀来了下界。君凤鸣就在跟前,这小子从小对虚浮名就寸步不离,除了去九歌门学艺那几年,其他时间都在虚浮名呼之即来的范围。他待主忠心耿耿,全然一根筋地盲从。见凝芜进了门,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便也尾随而来。只是两人降落的地点不在一处。君凤鸣落到了鬼族领域。想到春哥说过鬼兵到处在抓壮丁修通天阶,这小子不会就这样被抓来了吧?
没有看见任何伤痕,君凤鸣安心不少,激动道:“主人,可让我找到你了。”
凝芜怕他控制不住扑到自己身上,也不知是几天没打整自己了,身上一股味,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久而不闻其臭,忙道:“你好好站着说话。”
虽是激动人心的重逢,君凤鸣心智成熟,没有过激举动,还是一如既往安之若素,不动声色。没有寻常十几岁少年的轻浮夸张。这点值得赞扬。
见到宗神秀,忙一整衣袖,恭恭敬敬行礼道:“宗师兄。”
宗神秀颔首。
凝芜道:“你怎麽回事?”
发现他手足都锁着沉沉的黑色铁链,心中猜想得到证实。这小子就是武艺不精被人逮住了。
君凤鸣感受到他目光,不见窘迫,一本正经道:“我跟着主人进了那扇奇怪的门之後,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找不到主人。以前我也听到过下界的一些事,知道自己落脚处可能跟鬼族有关,就一边了解这边的情况,一边悄悄打听主人下落。後来听说鬼族有座奴隶城,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发现城里的那些奴隶,就是出现在鄀城的那一批。又听说鬼兵在乱抓壮丁,担心主人被误抓,就干脆以身入局,进来探听消息。”
凝芜挑挑眉:“你的意思,你是甘愿被抓,不是打不过人家?”
君凤鸣没有任何犹豫,老老实实点头:“是,我怀疑主人你被鬼兵抓走了。”
凝芜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心想:“要是你以前的主人不出意外,那是一定会被抓的,为了救主,委屈自己,也是难得。”
就没有说太多刻薄的话,但脸上还是表现出一副不满的样子。
宗神秀自袖中抽。出佩剑,对君凤鸣道:“君师弟,”
君凤鸣明白他是想砍断自己身上枷锁,错开一步,离凝芜远了些,伸展四肢。几人眼前划过一道雪亮的冷光,铮铮两声,剑锋削铁如泥,绑缚君凤鸣的铁链登时碎成一堆渣滓。宗神秀收剑,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漂亮至极。
君凤鸣躬身道:“多谢宗师兄。”
似是才发现两人身边多出一个陌生人,好奇道:“这位是……”
三人说话寒暄时,景惹就安安静静看着听着。听到问话,弯着眼睛,嘴角露出好看的梨涡,主动介绍道:“在下景惹,来自上天界。”
等两人互相了解完,君凤鸣走到关闭自己那间房的隔壁,说道:“主人,这里有个人,你肯定认识。”
说着,先是在那扇腐烂的门板上敲了敲,友好道:“杜兄,你在吗?”
须臾,门打开了。一人出现在凝芜面前。如君凤鸣所言,是个老熟人。
银色铠甲,白色长发,文静秀气的脸上,没有双眼,不禁让人觉得可惜。他腰间挂着一支笛子。正是华胥城守城将军杜伏兮。
不知道两人是如何打成一片互相称兄道弟,听着关系好像还不错。
杜伏兮这样级别的鬼魂,与那些低级的鬼怪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会鬼语,也能与君凤鸣进行正常沟通。这群人,除了上天界来的那位,大家都是见过的。尤其宗神秀,是有过数战之交的。
君凤鸣为了找他,故意被抓。可杜伏兮又是怎麽回事?以他的战力,区区几个鬼兵可拿他没办法。凝芜不相信他会这般轻易就被抓。询问的眼神看向君凤鸣,後者慢条斯理道:“主人我知道你要问什麽,杜兄他也是自愿被俘的。”
“……”
那就说得通了。凝芜心里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