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我爸爸接到上级通知,去甘肃酒泉担任市委副书记,主持当地的扶贫工作,一开始继母没打算跟着一起去,嫌那里条件太艰苦又远离亲人孤立无援。我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这些消息,认为自己有机会有可能和我爸爸复婚,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也没有征求我爸爸的同意,二话不说就直接赶去酒泉,天天将我爸爸堵在宿舍门口。”
“继母很快发现,她更加不愿意留在武汉,和我这个继子大眼瞪小眼,就迅速收拾行李也搬了过去,这一下子给我妈妈很大的刺激,尤其是亲眼看见自己曾经深爱的丈夫身边已经有别的女人,而且他们才是合法的,自己反倒变得多馀。她突然发病,歇斯底里,又哭又闹甚至屡次做出极端的举动。我爸爸给我打电话,我只能跟学校请假赶过去,将我妈妈带回来,她的异常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才知道原来心理问题也是一种疾病,只好带她到上海瑞金医院看专家。”
“我妈妈确诊患有中度抑郁症,仅仅靠几次心理医生的谈话治疗已经是毫无效果,所以只能留在上海先做一个疗程的药物治疗,直到最近才稍有好转,允许她转回同济医院做下一个疗程的药物治疗。”
“我知道你会说,夏时歌很喜欢我,不会介意我妈妈的病情,可是,我看到我妈妈发病时候的样子,想到自己要随时面对她的歇斯底里,暴躁愤怒,甚至是极端的自残行为,想到自己每天活在惶恐不安和孤独寂寞的极度阴霾里,想到自己甚至没有勇气接受抑郁症和偏执症所带来的可能会失去亲情的痛苦和失望,你觉得,我还能心安理得的让她和我一起面对吗?我还有资格说我喜欢她吗?”
“因为我妈妈的病情,时刻需要人照看,除非她彻底痊愈,否则,我大概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武汉,也没有办法带着她去其他地方,她受不了生活环境突然改变所带来的刺激,我和她一起,被困在黑暗孤寂的心理牢笼里,所以,我又能给夏时歌什麽呢?”
班里同学在议论八卦的时候都说,他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觉得新奇好玩而已,谢龙宇怎麽会喜欢夏时歌呢?尤其是他消失不见的那几个月,同学们的嘲笑和轻蔑更是刺耳难听,明目张胆,夏时歌一直默默忍受,就当作没听到,可是,心里还是很受伤的,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她和叶琳是知道的明明白白的。
“你想怎麽做?你希望夏时歌怎麽做?”许萱问道。
谢龙宇沉吟片刻,“我现在无法脱身,没有资格对她说出内心真正的喜欢,那麽,我希望她能过得好,无论我在不在,都要在自己认定的人生方向上奋力奔跑,成为她想要成为的人,做好她想做好的事。”
许萱皱眉,“你希望我告诉她你的真实情况吗?”
谢龙宇答道,“如果她想知道,就告诉她吧,知难而退也不是坏事。”
许萱咬咬牙,心里很想替夏时歌出口气,可是,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出口,花他的钱吧他根本不在乎,谢龙宇这人一贯是刀枪不入,找不到弱点的,这才更令人不爽。
“手机我会转交给她,既然内心愧疚,不如,你和我去一趟武汉广场。”许萱站起身。
谢龙宇连眼都不带眨的,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10月4日三个女孩再次碰头的时候,夏时歌看着手提袋里的摩托罗拉手机和淑女屋裙子同样震惊。
叶琳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许萱,“分开就分开,咱拿得起放得下,你干什麽还让学长给夏时歌买衣服?”
许萱恨恨的,“怎麽的,还不能花他的钱了?”
叶琳无奈叹口气,“那你倒是挑件最贵的呀!”
许萱撇嘴,“咱们那天不是囊中羞涩,没敢试麽,早知道就不那麽怂了。”
夏时歌终于流下泪来。
叶琳劝她,“他现在身不由己,但凡能有别的办法可想,都不会走到这一步,你也别再执着,长痛不如短痛,就这麽停下也挺好,最美最好的记忆,放心里就行了。”
从一模考试开始,一直到大学军训结束,她经历的太多太多,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自卑怯懦,到孤立无援,无处躲藏,再到最後的镇定自若,淡然无畏,其中有多少泪水,多少辛苦,多少坎坷,只有自己知道。那些闲言碎语丶讥讽嘲笑丶指指点点,都成为她披荆斩棘路上的一道道伤痕,看不见,却痛的发抖。
夏时歌低头,将手提袋抱在怀里,泪水顺着脸颊滴滴落下,哭着说,“他既然没有打算让我分担他的人生,我也只能尊重他,其实,我早就有心里准备,只是抱着一丝幻想不肯死心。”她擡头看着两位好朋友,笑中带泪的模样令人心疼,“现在,不死心也没有用了,是不是?”
许萱替她擦眼泪,“咱们都长大了,所以,别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夏时歌哽咽道,“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我唯一依赖过的,也只有他,也许有一天我会接受事实,可是,我不确定,他的一切,会不会一直伴随着我。”
叶琳揽过她的肩膀,“没必要刻意忘记,对不对?时间久了,自然会变好的。”许萱立马接话,“是啊,咱们逛街去,好好打扮自己变漂亮,天涯何处无芳草。”
两位好朋友如此费心费力的开解她,哄她高兴,又怎麽好再继续沉湎于悲伤痛苦之中,过几天她就要离开武汉去长沙求学,要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再次相见,不想让她们两个如此担心,更不想浪费这宝贵的相处时光。
夏时歌擦干眼泪,眼神不再迷茫,吸吸鼻子,故作轻松的说,“你们说得对,逛街吧。”
叶琳和许萱看夏时歌虽然恢复淡定,也认真投入,却时不时的心不在焉,多少还有些提心吊胆。
夏时歌回到家里已经很晚,爸爸妈妈都睡着了,她蹑手蹑脚的将手机和裙子都放进行李袋里才去洗澡睡觉。她以为自己会翻来覆去的失眠,或者会蒙住被子大哭一场,然而都没有,看着窗帘外微薄的路灯光芒,发会呆,很快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