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起,那头有些苍老的男声依旧中气很足:“怎麽响那麽久才接电话。很忙吗?不是下班了?”
江寓靠着桌子,淡淡扯谎道:“跟禚邺在一起。不方便。”
江銮那头问:“那你现在一个人?”
“嗯,您有什麽事吗?”
江銮道:“我听你爸说你跟禚邺的契合度高达96,禚邺没什麽表示?”
估计是魏己私下查了他们的记录。
江寓不是装不懂,他真的没听懂:“什麽?”
“那禚家有什麽表示吗?”
江寓蹙起眉头:“……您想说什麽。”
“你知道的,本身你就是代替江谨嫁过去,禚邺现在对你没感情,江谨和禚邺的契合度在订婚之前测过,也就才83。你和他契合度那麽高,他知道以後是什麽反应?”
江寓回忆了一下:“没反应。”
“最近你工作做得挺好,但是你始终是个Omega,承担不了Alpha能承受的工作压力,後来会越来越力不从心。我想你该清楚我们两家联姻是为了合作共赢,在工作方面你不用太下功夫,多花时间培养点感情,别把这桩婚姻搞黄,别让禚邺提出离婚。”
江寓微微低头,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指腹摩挲着桌沿,喉结滚动,半晌道:“……他如果想离婚我也……”
“那就让他离不了,”江銮的话如同刺耳的针,透过听筒扎着他的情绪包袱:“你尽快把终身标记拿到,最好是能怀上他的孩子。我是不指望你多麽主动,不过终身标记最好给我做到,江寓,搞清楚你的定位,你的任务。”
“我不想听到你和他之间传出媒体都知道的感情破裂,也不想听到禚邺对外提出离婚的消息。後果你知道的。”
後面的话江寓没有再听下去,他也没开免提,就把手机放在桌边,固执地盯着某处。
在发热期这种敏感脆弱的时期,哪怕是一个从来没有感情的父亲对他放狠话,他也会涌起一股无力的难受,江寓搞不清楚源头,默不作声把蔫了吧唧的情绪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江銮是多久挂的电话,江寓吸了口气,抹了一把脸,往後薅了一把头发。
莫名有点犯烟瘾了。
他在国外有段日子抽烟,不过不严重,戒了一年没碰,今天意外的想要一根。
江寓深深闭上眼,深呼吸了两轮,把手机扔在床上,准备出去。
只见落在床上的手机如同一次次的绊脚石亮了屏幕,又是一条微信消息,江寓冷若冰霜地点开,是魏己。
——发来的江谨生前的喜好和习惯。
江寓心中的烦闷达到了阈值,紧接着看到魏己发来一条消息内容:安安,你父亲说你需要这个文件,是真的吗?
他顿时又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江寓异常安静地点开了那个文件,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冰冷的记录着所有江谨生前的习惯,第一页,细致到记录了江谨书写时会咬笔盖,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向左看等细节。
江寓一页一页地看,一共三十几页,他每一页都看了,然後面无表情地熄了屏。
毫无情绪发泄口的头脑就在息屏这一瞬间涌出了些许颓败感。
颓败在于他生为Omega。
也在于他生成了最小的丶最不值得培养丶偏偏又被视如眼中钉的孩子。
江寓脱力躺进了被褥里,忽然感觉到後颈密密麻麻的刺痛,他摸了摸,上面还残留着今天下午禚邺临时标记的信息素。
没洗掉。
他怕疼,不敢拿水冲到被标记过後的腺体上。尽管禚邺每一次标记的时候都细心的照料着他细微的情绪,但伤口永远是伤口,新鲜的标记不能碰水。
如果不是江銮这通电话,江寓是打算一辈子这样过下去的,他觉得现在和禚邺的相处方式就已经足够舒服,至于後面的事情,走到哪里算哪里。
事实证明他没有实力之前是完全不能和江銮叫板的。
虽说江寓生来不是那种被压着打还不吭声的人,但是来自亲生父亲的施压还是有些过于窒息。
江寓发了会儿呆。
兀自冷笑。
不知道禚邺要是知道了他勤勤恳恳照顾着的人的父亲打着他的算盘,是什麽样的心情。
不过好像禚邺最坏的情绪也只是板着脸说刺人的话而已。
江寓性子冷,不是血肉也冷,他知道谁对他好,哪怕禚邺是在他身上弥补对江谨的遗憾,那也是他自己实打实收到的关心。
对这样的人算计,他良心过不去。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摆在面前:禚邺的确就只是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来付出,就比他二十五年以来收到的关系和呵护都多。
微不足道的,又让他不能忽视的。
没有人能理解他为此而感动。
他自己也不理解。
情绪终于有些泄口。
如果江谨没死,江谨该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