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延绳钓捕捞带鱼时,长长的干绳下沉入海底,两艘船各执浮标一端,隔开一段距离後方可令其入水。
干绳连接的足足百来个鱼鈎,就此在海底一字排开,好似一堵无形的墙,带鱼群路过时为饵料所吸引,咬鈎後便难以甩脱。
每收一次绳可得带鱼百条,冬日里忙上一月,光一个白水澳就有上万鲜鱼入舱。
同样的钓具,也可以捕冬鳗鱼,全看用什麽鈎,什麽饵。
检查钓具,看的就是麻绳有没有破损断裂,鱼鈎有没有缺失少件,毕竟每少一个鈎,就可能因此少捕一条鱼,少赚一份银。
十几个汉子或蹲或坐,把五根大长绳来回查一遍,直盯得眼睛发直,肩背发僵,少了的鱼鈎加起来有几十个,还有不少支绳有损,剪断後挨个换上新的。
处理完钓具,一整天过去,这还仅仅是带鱼汛的筹备之一。
次日开始,数船齐发,撒网专捕九肚鱼,好用作第一批钓带鱼的饵。
不过九肚鱼并不是带鱼最喜欢的食物,待有带鱼上鈎,届时会斩带鱼肉做饵,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带鱼这种鱼并不讲什麽情分,最爱吃的就是自己同类,甚至会在出水的过程中攀咬同类的尾巴,死到临头也要做条“饱死鱼”。
几大网数百斤的九肚鱼入网,由汉子们拖回家,家里的老爹老娘也好,媳妇夫郎也罢,全都一人一把小刀,把鱼肉切段倒入桶中。
钓带鱼时船行得远,当日回不来白水澳,往往都是挑着天气晴好的时日里出发,一出去少说两三日,多说四五日,就近停靠海岛,夜宿船上。
和二姑两家人凑一起,简单吃顿晚食垫肚子,切完各自分到的几十斤九肚鱼,苏乙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从箱子里翻出包袱布,好给钟洺收拾未来几日出海的行李。
现下家里的渔船空下来不住人,上面的东西差不多都搬空了,这次搬回去一只陶竈烧水热饭,再添一卷席子一条被子当铺盖,之外再加一身换洗衣裳丶一套洗漱用具,能当零嘴的各色干货包上些,以及到哪里都缺不了的小罐虾酱。
“还有这个罐子里面是泡菜,出海吃不上青菜,捡两根泡菜也算清口,省的嘴上长疮,鸡蛋也给你装五个,每天至少煮一个吃,顶饱的。”
钟洺接过装鸡蛋的小竹篮放到一旁,“不用那麽担心,只是几日工夫,且不是还有族里的几个嫂嫂跟着料船去做饭。”
料船的叫法是为和捕鱼的船区别,海上航行几日,甭管捕到什麽鱼获,出了水都不再新鲜,需要尽快抹盐腌制。
所以往往是汉子们在前捕鱼,後面再跟好几个媳妇或是夫郎随行于料船上腌鱼,饭点还能操持饭食。
因为一旦出海就是好几日,从早到晚忙不停,所以跟出去的家眷要麽是没生养过,不用照顾孩子的,要麽是孩子岁数足够大,可以大的拉扯小的,哪怕双亲都不在家也无妨。
苏乙闻言抿了抿唇,心头有些沉闷。
其实原本这次他是想跟着去的,但他们家虽没有孩子,却有幼弟,也缺不得人。
加上这次族中人去得多,选几个合乎条件的媳妇夫郎不是难事,就没添上他的名字。
水上人一旦出海,便是与风险随行,一想到明日天不亮钟洺就要出发,苏乙目露不舍。
钟涵也嘟着嘴巴,一会儿戳戳包袱皮,一会儿戳戳铺盖卷。
“大哥,我什麽时候才能长大,跟着你出海?”
钟洺轻抚他的後脑勺,“等你长到和嫂嫂这麽高就可以了。”
钟涵遂跑来,拉着苏乙的手要和他比个头。
“我倒是想出一个法子,小仔你过来,靠着门框站。”
钟洺灵光一闪,拿了一把小刀在手,待小弟站直,他比着头顶处在门框上画一条短杠,又让苏乙过来,在更高处同样画一条长杠。
“你看,这条是你,这条是嫂嫂,以後你半年量一次个头,看看什麽时候能追上。”
钟涵仰头看着二者之间的距离,愈发苦闷,“还有好久,我想明天就长大。”
转念又想,幸好是长到和嫂嫂一样高,要是需要长到和大哥一样高,那才真是没盼头。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钟洺和苏乙就见小豆丁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又好像想开了,摇头晃脑地扬起唇角。
比完身高後眨眼的光景,便跑去房间里找出上次买回来的布老虎和泥娃娃玩。
他俩相视一笑,钟洺正待说什麽,屋外传来钟虎喊哥的声音。
他几步跨出去,站在门前走廊朝下看,“虎子,这天都黑了,可是有什麽事?”
钟虎一五一十道:“刚刚二堂伯来我家说,他儿媳妇晚上切饵时切到了指头,切得怪深,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这样实在出不得海了,族里再挑不出人,我爹去问了六叔公,商量一圈,多半只能换嫂夫郎去,所以打发我来问问,嫂夫郎方不方便跟船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