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二十三)
让我们来聊聊王阿姨,她今年六十岁,仍精神抖擞。十年前,她是江津命最硬的人,克死了前夫和後夫,又克死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一时间,江津凡是自认为爷们的人,谁也不敢靠近她。
咱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不信谣不传谣,还是把事情挑明了说。前夫是出轨後执意要和她离婚,半夜喝了酒带小三开车回家,被一辆卡车撞飞磕到铁栏杆上死的,小三摔进草丛竟安然无恙,遂另觅良缘。後夫是她厂里的工友,见她孤儿寡母,我见犹怜,执意要做专业接盘手。两人领证後的第二个月,後夫查出癌症,三个月就命陨医院。再说她那刚上初一的顽皮儿子,翻墙逃课,见河边泊着一条小船就窜了上去,最後是船翻人溺。
三次连环暴击後,王阿姨一蹶不振,也恰巧到了拿退休金的年龄,于是便闭门不出,不理世事。直到隔壁出了人命案,她才发现,这世界上可怜女人不止她一个。
那时电视上《武林外传》正热播,她一想她和林母二人,不也正是“江津双煞”麽?这般苦中作乐的玩笑话她不敢当面跟林母说,谁叫对方得了大病,经不起丁点的起落。
她站在门口等,林家的孩子就像一匹脱缰野马似的冲进了弄堂里,他先是拐进自己家,半分钟後,又跑出来,冲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王阿姨,我丶我妈……我妈……?”
她正要解释:“我下午刚从公墓里回来,看你家大门敞着,一个人也不在。我觉着不对……还去前後左右转了一圈,没人看见你妈,我想不好,这是要出事!才马上打你电话!”
林向黎的黄毛乱成一团,像个跟人刚打完架的高中生,他捂着胸口,努力想平复呼吸,脸色煞白,嘴唇龟裂。他从南平村一路小跑回来,不明所以的路人还在猜测他是小偷还是被偷的。
王阿姨叹了口气:“你妈平时不乱走,我只要在家,总是会到隔壁看看她。今天快11点我要出门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饭桌边发愣,也不知道想什麽,喊她她也没反应。”林向黎猜是自己走後,母亲出房门来吃饭,但她明显是在祭堂里受了不得了的刺激,难以承受。
她会去哪儿?会不会再次……?
林向黎知道母亲近几年来精神状况有所转好,认知错误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只有在过分忧虑时,才会将记忆嵌入自己还在上小学时的日子,那时,他爸还没完全显露本性,他妈也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孤注一掷将会有好结果。
天色逐渐暗沉,林向黎奔走在江津的大街小巷,他试图从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中辨认出母亲的样子。他不敢喊出声,不敢惹人注目,江津太小了,流言蜚语就像窗台上的灰尘,一吹就飘散了。
最後,他登上了江波桥,晚风猎猎地刮过他的脸,身上的毛衣沁出了闷汗,裹在身上十分难受。
贯穿镇子南北的运河上轮船繁忙,江波桥是江津镇唯一的名胜古迹,是一座三孔石拱桥,始建于明代。它比任何江津人都活得久,看得透,小时候,林向黎常看那些胆大包天的小夥子们穿着裤衩从桥顶跳进河里,几十米高,比跳水比赛还刺激。
他只敢默默地在岸边看着,无论别人从水里钻出来笑得多开心,他都是面无表情。
当他第一次将撕心裂肺的吼叫献给江波桥时,他的母亲就从桥顶跳了下去。他只差几步,就能抓住她的衣摆了,噗通一声,波涛翻滚,已无人影。
他慌不择路,唯有选择一齐跳下——
那时正值夜半,不会有傻子在河边散步,他在无垠的漩涡中翻滚。
妈?妈你在哪儿?
他叫不出来,他不会游泳,他和他的母亲……怕是唯有在河底相见了,遂,他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太阳无情地翻下了地平线,桥顶是整个江津欣赏落日最美的地方,但林向黎毫无心情,他盯着底下湍急的河水好一阵,多希望有人告诉他,你的母亲没有跳河。如今,来往于桥下的船只锐减,怕是再也没有人会来救他们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林向黎周身发冷,他已经想不出母亲还会去哪儿,还是他该等在这里,等他母亲的尸体浮上来。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简铭的小房间里就滋生出来。
王阿姨的电话挂断後,他突然像是被抽空了脑髓,无法组织言语。简铭的阴茎还硬挺挺地插在自己後穴里,他必须马上告辞,但他找不出借口,结结巴巴的话语,更像是为了逃避和简铭的性爱,企图编造谎言。
简铭扶着他的腰,等他说完,可他偏偏是憋不出半个屁来,最後还是对方问:“你论文出问题了?”
“……啊?”他扭过头,吃力地盯着对方幽深的眼眸,“啊,是的,我可能需要回一趟……那个,简先生……”
“叫我哥。”简铭向前顶了一下。
林向黎啊地叫了一声,随即难堪地趴在墙壁上,绝望地喃喃:“对不起,哥,我想回去,这件事很重要,真的,对不起……我下次再补偿您,好吗,求您了……”
他好像快要哭了,简铭的心一下子被勒紧了,呼吸凝固,他抿了一下嘴唇,慢慢地把阴茎抽出来,林向黎的屁股颤了一下,随即淫液也被挤出了肛口。他从旁边桌上抽了几张纸巾,轻轻地擦去那些体液,又帮林向黎提起裤子,拉上裤链。
“好了,不做了。”
林向黎低着头跟他说“谢谢”时,简铭又是一阵无力,说不清是什麽感受,总觉得自己隔着一块玻璃在和这个人做爱,有时候玻璃没起雾,他看清了这张清纯又欲的脸,有时候玻璃糊得好像对面只是一团空气。
他摸了摸对方的黄毛,说:“又不是强买强卖,紧张什麽,下次再说吧。要我送你回学校吗?”
林向黎拒绝了他的好意,趁对方没回神,开门溜了。
找寻无果,林向黎在考虑是不是要去派出所报案,他站在十字路口权衡,不少人回头看他,心想这个傻子为什麽不过马路。一辆奔驰车从面前开过,林向黎吓了一跳,下意识背过身去,他这才意识到大庭广衆之下他极有可能暴露身份。
正当他不自在地捂着脸时,兜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还以为是王阿姨来电,他掏出来一看,咦?
“喂?”他不确定地问,“舅舅?”
“你现在有空吗?来鲤鱼门一起吃饭吧。”舅舅的口气似乎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