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人,半个身子隐在深绿林叶间,挽着袖子继续翻找。
师尊怕冷,也怕疼。
他喜欢吃甜的,甚至会亲自上树摘果子。
“师尊若是想要,捏个诀不就可以了麽?”
师尊却说,不亲自上树,怎麽知道哪个果子更甜。
“给,这个绝对甜。”
池夏下了树,将其中一颗看起来红润饱满的果子擦了擦,递过来。
裴闻舟本来不怎麽喜欢吃甜的。
但接过师尊手里的果子,还是咬了一口。
汁水溢入唇齿之间,看着面前人的笑脸。
果子,确实很甜。
他又想到,自己某次跟人打架。
池夏火急火燎赶来给他擦屁股。
伸手拉开两人,转头屈指就要崩额头。
但看到裴闻舟小小一只睁大眼睛仰头看他,顿觉不忍,指间卸力,落下旁人看来重实则只是轻轻的额间一弹。
“孽徒,回家了。”
裴闻舟笑了。
孽徒,有时是爱称。
一大一小走在山间,往竹舍走去。
池夏走了两步,从怀里摸出一包烧鸡,塞进裴闻舟怀里。
“赶紧趁热吃吧。”
他愣愣看着师尊,某刻突然觉得——
如果自己能永远留在妄云峰该多好。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如果……
但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溪水淌石,星子不语。
裴闻舟再睁眼时,已是下午。
像曾经他在妄云峰和师尊度过的无数个下午那般,平静又安逸的下午。
阳光斜过漆黑锃亮的扇面,转瞬即逝。
一双手将扇面合上。
他擡眼望向窗外,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徐步踏入竹林深处。
“师尊。”
他起身开门便追了上去。
屋外,午後阳光正好,竹叶飞旋。
那只茶盏独留在石桌上,再没有一只修长的手轻叩其上。
“师尊。”
他又唤了一声,好像只是喊给自己听的。
只是,再没有那人将书扣在脸上,懒懒应声。
裴闻舟眼眶湿润,站在林叶振振作响的竹舍前怅然。
这真是,一场恍如隔世的梦啊。
闭眼,那张熟悉的脸浮现于前,那人笑说:
“你记得了。”
“流风剑意在,我便在。”
师尊,我这如同朽木一般,本该在沟渠里随时间腐掉的烂命。
何其有幸,得遇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