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时清撩开风帽,看着被提着下马,扭动骨瘦如柴的身板丶不断挣扎的小儿。
护卫在他的脑袋上轻拍了一掌,低喝着让他老实,才道出了缘由。
“这小子想偷马,被我抓了正着。依他逃窜的路线,显然对四周地形颇为了解,刚好可以为我们领路。”
叶霖躬身掐着小儿瘦削的面颊,看了眼不合身的短袄上露出的干枯瘦小的手臂,语气温和地问道:“小儿可有五岁了?”
小儿乖巧一笑,身体向後微仰,骤然间露出了虎牙,猛扑上前。好在擒拿他的护卫有了经验,忙不叠提溜起他,这才免了叶霖被啃去一块好肉去。
“放你个狗屁!老子八岁了!速速放开你家老子!否则咬死你们这些兵痞!”口下落空,小儿却也没闲着,扬声叫骂了起来。
“……”叶霖温和的面色顿时如冰雪,碎成渣渣,怒极反笑道,“诶嘿!你这小子还真是!”
“要不,拿根绳子绑着走?”吃过大亏的护卫,悻悻然问。
小儿闻言,大吼大叫道:“你们放了老子!放了老子!”
“啪!”
长鞭落在小儿脚边的石头上,崔时清面色冷沉地看着他的眼睛,“住嘴。”
小儿这才看到崔时清等人,扫了一眼这一行人马,目光最後落回面前这位如菩萨一样好看的贵女身上。
他知道,许多贵女长得漂亮,心肠却如蛇蝎一样,是真的会杀了他的。
小儿心中没有底气,便装出可怜模样,颤颤巍巍地噤声不语,没有再口出恶言。
“现在,我问,你答,其馀废话不许再吐出来一个字,可懂?”崔时清盯着瑟瑟发抖的小儿,冷声问。
小儿用力点了点头,在不善的目光下,忙声答道:“懂的。”
崔时清下颌微擡,示意护卫放他落地。
总算得到自由的小儿,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想逃却清楚明白自己逃不掉,只得屈膝丶准备对这个显然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菩萨’下跪。
“站着答话。”‘菩萨’冷淡地斜睨了他一眼,不接受朝拜,“你叫什麽?”
“……毅哥儿。”小儿局促地应道。
崔时清瞥着面黄肌瘦的儿郎,“可是流民?”
“不丶不是流民。”毅哥儿擡起头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崔时清的装扮,目光落在绣了金线的披麾上,“我原是勉州城里的乞儿,实在没了出路,为了寻口吃的,这才出城刨挖草根野草果腹。”
崔时清蹙眉沉思。
毅哥儿看到她面色不虞的模样,战战兢兢地又道:“我丶小的方才以为是碰上强征青壮丶洗劫村县的兵痞了,并非有意冲撞贵人。”
“勉州主城距离此处一百馀里,你寻口吃的,跑来了这深山老林?”崔时清冷笑道。
“这丶不……”毅哥儿哆哆嗦嗦,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大掌柜崔竹下马,把肩上的麾子裹在小儿瘦削的身体上,哄劝道:“我等不是欺辱小儿之人,你且说实话。”
毅哥儿默默瞥向抓他来的护卫,眼里满是指控。
护卫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申辩道:“你偷我的马,还敢咬人,我哪怕揍了你几下,却也不曾用力呀。”
崔竹不赞同地乜了他一眼,轻抚着毅哥儿的脑袋,“好儿郎,你出自何处?”
身上裹着还带着暖意的麾子,小儿仰头觑着面前温善面容的阿伯,又看着後面的阿姆丶与共乘一骑的两位年轻的阿姐,他想起了还住在漏风的茅草屋里的同伴。
他们还饿着,在等着他。
“我若全都交代了,可不可以与我些许吃食?”毅哥儿忐忑地看着崔时清,问道。
崔时清攥紧掌中的长鞭,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崔竹看出了她的意思,承诺道:“我们可与你一斗精米。”
毅哥儿的眼睛亮了起来,忙声道:“我确实是从勉州城里出来的。自打州府断了慈幼局的米粮,我们先是在城中乞讨,但是城里的乞丐太多,还有一部分流民,刺史怕乱,便让差役把我们全都赶出城了。”
勉州都如此艰难,连慈幼局的孤儿都养不起了?
崔时清沉默了片刻,看着瘦骨嶙峋的小儿,“直通勉州之路,可还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