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危舟轻抚着崔时清的肩头,低声把帛书之事尽数道出。
开国勋贵丶皇室宗亲,前朝老臣,各个如狼似虎。先太子赵虚淮仁善,但手段偏于软弱,他自知无力对抗这些虎狼,决意把储君之位让与庶兄。
但太子妃孟云希却不愿自此成为无权无势的王妃,守在边塞清苦度日。
她密谋暗杀秦王无果,便转而把刺杀之事嫁祸于夫君,更不惜杀夫弃子,以此投诚伯兄,只为成为天下至尊的女子。
两个心怀野心之人一拍即合,即便得偿所愿後两相厌恶,还是不得不扮演一对举案齐眉的天下夫妇表率。
不仅是因为结盟残害兄弟夫君的秘密,还为了告诉所有人,他们的选择没有错。
听完这段旧事,崔时清轻扣着纪危舟指节上微鼓的青筋,低语安慰道:“乱世用法,盛世用儒。先太子是生错了世道。”
纪危舟心中一暖,擡起女娘的下颌,望着她的眼睛,开口道:“我并非不信你。这其中牵扯了许多,当时我也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便擅自而为。但我真的知道错了,软软不要对我寒了心。”
“错在何处?”崔时清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纪危舟躬着身子,抵在崔时清的额上,鼻尖相蹭了一下,闷声道:“我不该让你担心。”
崔时清思潮翻涌,擡头望进那双黑眸中,沉声问:“你想要那个位子吗?”
成为大帝,成为天下人的帝王,成为其他女娘的夫君。
“不,我害怕那个位子。”纪危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崔时清,吐露了心声。
他害怕那把冰冷的椅子,害怕再次失去眼前的女子,害怕日复一日活在孤城中。
崔时清丢掉了浑身的戒备,紧紧靠在纪危舟的身上,感受着属于他的气息。
“当皇帝也没什麽好的,有我在,必定管你锦衣玉食!”崔时清软声哄骗道。
“软软会对我好?不骗我?”纪危舟动作轻缓地摩挲着女娘的後颈软肉。
“会的,会的,不骗人。”
……
回到府中,崔时清推着纪危舟入浴房以後,便兀自靠在门外,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双手抚在心口上,感受着平稳的心跳声。
“真的回来了。”
崔时清嘟哝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衣裙上细雨留下的痕迹与褶皱,急忙走到侧间梳洗换衣。
*
“毒妇逆子!”
贤文帝一把推到赵晟真,用力扇了孟云希两个耳刮子。
“父皇,都是有人害我们,儿臣的手是好的,儿臣不是废人啊!”赵晟真扒拉着贤文帝的长靴,痛哭流涕。
贤文帝没有丝毫怜惜,擡脚踹开他,指着地上的嫡子怒斥道:“就你这样还妄想成为太子?你何德何能?!如何能配!”
孟云希把散落的头发抚至脑後,高傲地擡着下巴,冷眼看着贤文帝轻蔑道:“是啊,不配。你的儿子们丶与你一样,皆是奴婢之後,如何配得上皇太子的尊贵?”
“毒妇!都是你!都怪你!”
贤文帝高举手臂,踉跄地走上前,正要再次动手,孟云希灵巧地闪身躲过。
“怎麽能全赖我了?你不嫉恨他吗?是你心胸狭隘丶自私自利,暗中与他相争,才逼死他的!要不是你,我怎会沦落至此?我本该就是一国之後!我本该有天下人艳羡的夫君和儿子!本该如此!”
贤文帝急火攻心,双眼赤红,浑身上下如被烈火撩过一样,又痛又痒,喉咙中发出破碎怪异的喘气声,如同未开化的野兽,甚至无法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哦?淬仙丹断了好几日了。陛下不是把离虚藏在极宸殿了吗?他得了圣眷,理应为您分忧才是。”
孟云希轻笑着,瞥向了身边的秦嬷嬷。
“陛下病了,送他回极宸殿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