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和往日不一样了,师尊也和从前大有不同’。
一句话仿佛醍醐灌顶,瞬间让闻千合想到了许多事情。或许是他先前当局者迷,现下冷静一想,确是如此。
师尊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如前几日在宗政家那个拥抱,一如魔宗围攻时攥在他脖颈上的手,再如近日来的几次关心注意,再如她对宗门做出的种种整改。
或者说——从那日问玄宗在临云镇闹事时,师尊就变了。
以往的她,连个面儿都不会露,又怎会耗费大量真气救他?
师尊是怎麽了?
或者说……那还是同一个人麽?
脑海中的想法令他有些毛骨悚然,甚至都没觉察到石阶上方走下来一个人。
“闻师兄?”
清朗微讶的声音响起,像轻风扰动月光。
闻千合从思绪中抽离,看清面前少年时亦有些惊讶:“萧雪山?……怎麽这麽晚了,从内门出来?”
“我来找尚峰主讨教一些修炼方面的事,耽搁久了些。”萧雪山有些赧然地偏开了视线,夜色恰好掩盖了他的慌乱。
他说谎了。
讨教问题其实没有花很长时间,是他在清凝峰下发了许久的呆,才耽搁到这个时辰的。
他很想上去看看,看看千雪殿修好了没有,看看她殿内有没有什麽需要他做的,可他又有些不敢。一来二去,天都黑了,他才顶着月色回外门。
按理说,闻师兄对他从来都算和善,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下意识地说了谎。
闻千合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觉察到萧雪山神情的异样,点了点头:“好,去吧,小心些。”
两人擦肩而过,却不由自主地看了对方一眼。
深邃狭长的黑眸微微垂下,清澈如酒液的琥珀瞳稍稍仰起。
明月恰好藏入云後,一时间谁也没看清对方眼底的秘密。
只一瞬,两人视线错开,一个拾级而上,一个朝外门而去。
“等等。”
石阶上方的人突然停下,转身,投下狭长的影子:“你有没有觉得……师尊和以前有些不同?”
隔了十几层石阶,萧雪山只侧了侧身,将反应与思绪都藏进了夜色里。
她和以前不一样……?
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这样的事,必然是知道的人越少,风险也越低吧?
他又多转过几分身体,恰好撞上云後洒下的月光,双眼微微睁大了些:
“不同?何处不同?……先前我日日在掌门殿内服侍时,没觉察到。”
闻千合眉头拧了拧,有些犹疑:“……没有麽?”
萧雪山偏头思索了一会儿:“近日来宗门内外屡生事端,掌门操劳,性情生变也是常有的吧?”
“……也是,是我多思了。”闻千合朝他点点头:“回吧,告辞。”
听着身後脚步声渐渐向上远去,萧雪山才松了口气,藏在衣袖中紧攥着的手缓缓放开。
说谎好难。
虽然闻师兄是她的大弟子,但……未必全然可信吧?
而且,说不出原因,同闻师兄交谈时,他心口总有些发滞,像是什麽本能一般。
萧雪山半懂不懂地想着,沿着石阶一路走回了外门。
这一夜的云清宗,并不平静。
後山秘界中,烈阳秘界一角,一抹铜色在岩浆中翻腾着。
岩浆涌动时可以依稀辨出,那是一个铜铃。
若是寻常的金属,必定早就在这恐怖高温中融化了,可这枚铜铃显然并不简单,在岩浆中翻滚了足足月馀,还完整无缺。
只不过,像是刚被巨大力量冲击过,其上出现了细微裂痕。
铜铃震了震,又震了震,轰地一声炸开了。
一道狼狈人影跌入岩浆,发出杀猪般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