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如玉一脸想吃又不愿意承认的别扭神色,梗着头说道。
闻千合扫了她一眼,语气凉凉:“这种事不要去打扰师尊。”
顿了片刻,他又补充:“改日我去帮你问。”
胡如玉眼睛亮了亮,道了谢便离开了。
殿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只有谢鸿影颓然的呼吸声。
闻千合立在榻边垂眸望了他片刻,随即取出一枚丹药,递到他唇边:
“张嘴。”
谢鸿影不动。
“张开。”
不动。
闻千合伸出另一只手,卡住他颊边一捏,紧闭的双唇被迫啓开。
被捏着的人这才动了,奋力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闻千合却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将丹药塞了进去。
“噗”地一声,刚入口的丹药被吐了出来,落在榻边地上。
闻千合脸色一沉,拧着眉又取出一枚丹药。这次他干脆直接上手,强硬地塞进谢鸿影口中,接着死死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再吐出来。
谢鸿影挣扎了半天,奈何本就力量不如闻千合,此时又受了伤,根本甩不开他的手。
几息过去,丹药在他口中融化,他才放弃了挣扎。
见他安静下来,闻千合也撤了手,低头打量着他。血渐渐止住了,狰狞伤口也收敛了些。
“告诉我,怎麽回事?”
许久,谢鸿影才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沙哑:“……别管我了,行吗?”
“不行,”闻千合答得斩钉截铁,“作为你师兄,我有这个义务与责任。”
谢鸿影“呵”地苦笑一声,接着又是一声,接着便止不住了。
像是听见什麽极好笑的故事一般,他放声大笑起来,刚止住的血又崩裂,不知是笑得太过丶还是伤口太痛,他眼角闪过一抹水光。
“我就是个笑话!……你管我一个笑话做什麽?你不怕自己也成一个笑话?”
他说完又笑,沙哑笑声在僻静大殿内回荡,有些凄厉可怖。
闻千合眉头越拧越紧,最後一把握住他衣领将他提起来,转身穿过法阵,两人的身影瞬间从殿内消失,出现在千里之外一间屋顶上。
谢鸿影反应不及,一个踉跄险些从屋顶上摔下去。闻千合擡手捉住他後襟,将他提到自己身旁坐稳,命令般地开口:
“睁眼,看。”
谢鸿影下意识地听从他的指令,环视四周一圈,有些迟疑:
“……这是哪儿?”
“不认识吗?这是皇城啊。”
闻千合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有些揶揄意味:“皇城南郊,人如草芥的贫民窟,信王殿下应当没来过吧?”
“别那样叫我!别叫我……那个称呼。”
谢鸿影脱口而出,却滞了半晌也说不出‘信王’二字。听见丶想到这个称呼,过往种种画面便在他眼前交替闪过,快要将他逼疯。
闻千合扫了他一眼,从这反应中已大概猜出了一二。他没追问,擡手叩了叩他这三师弟的脑袋,指着一个方向:“看那边。”
“那个卖包子的年轻女子,看到没?她父亲好赌,早些年赌急了,数刀捅死她娘,又要将她卖了换钱,好在被邻里报官拦下。後来她爹被判了绞刑,就剩她一个了,她四处乞讨丶与狗抢食,硬是活下来了,如今过得和和美美。”
他示意谢鸿影仔细看:“看见她脸上那道疤没?抢半块肉饼,被狗咬的。以前她总说,这代表她‘战功赫赫’。”
他四下扫视着,又指了另一个方向给谢鸿影:“看见那个提刀的大爷没?”
“从前是个军中副将,战场上丢了一条胳膊,身上箭孔多得快数不清。好不容易撑着最後一口气回来了,发现家没了,爹娘被闹事的地痞打死了,娘子被抢走,孩子也饿死在家里。”
他语气平和:“所有人都担心他知晓後受不住,但他没有,他好好活下来了。哪怕断了臂,也每日提刀在南郊巡逻,遇见地痞就砍。”
“还有那个大娘……那个小孩看见没?……看那边那个大哥……”
谢鸿影一开始还失魂落魄,後来渐渐听入了神,顺着闻千合的指向一个个看去,听他不疾不徐地讲述。
他这大师兄一向话少又清冷,他大概是第一个听见他说这麽多话的人。
良久,他才想到一个问题,转头问闻千合:
“师兄,你是怎麽知道这些人的?”
闻千合默了片刻,而後缓缓转过来与他对视:
“因为,这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