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站起来,拿着竹签的手背到身後,挺起身,目露惆怅,“一千年啊,人间沧桑……”没走几步,便被那根连接他和萧外月的布条扯了回来。
那往後方的拉拽力让阿九一愣,他摆摆头,扯远了,“那一战之後,林屋就消失了。”
“皇帝迁都回去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嘉奖每个诛魂有功之人,但偏偏功劳最大的林屋不见了,皇帝又下悬赏令,上天入地寻找此人,但无奈,他就像蒸发了一样。”
“但是,”阿九话音一转,“八十年之後他又突然出现,屠杀了由天神道堕魔的妖龙,然後他就跟疯了一样,势要将每个不属于人间道的物种斩尽杀绝,甚至不少的诛魂者都命丧他手……”阿九垂下眼,“除了人间道的物种,所有魂丶魔丶妖,都恨死了他。”
“你知道吗?”阿九转身蹲下来,认真地看着萧外月,“他所到之处,连一颗小草都没办法修炼成精的。”
林屋深思了一下,不会吧?
“直到四百年前,林屋在人间道昙花一现然後又消失了,再出现就是现在。”
“除了毫无法力的人类,其馀的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林屋侧躺在那里,没有什麽表情,是啊,跟这麽一个人待着,得有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勇气。
萧外月初来人间道,他的鬼魂形态并没有那麽明显,夜间阴气盛点,看起来‘气色’还好些,现下日头正大,他整个鬼犹如镜花水月般的倒影,一击即破,面上都看不出具体的情绪,但那声音却听起来十分怅然,“他真是可怜。”忽然又想起,自己也是差不多四百年前死的。
林屋怔住,但少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九闻言正欲反驳,可站在鬼魂角度而言,此人真是罪恶滔天;但从人间道千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角度来看,他当是救世主的角色罢,“哼,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罢了。”
阿九复坐回萧外月身边,用那竹签戳地上的干草,虽然他与萧外月仅相处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但似乎待在他身边自己就会变得十分宁静,即便林屋处处下杀招,但他仍未心生怨恨,阿九在近处看着萧外月安静的侧脸,这就是天生佛骨的强大功效吗?
可能确实是因为萧外月未能从林屋手下讨得苦头,感受不到那些死在林屋手下生灵的切肤之痛,听阿九讲完林屋的各大罪状,也只当是听了一个故事罢了,但他常年在阎罗殿引人丶渡人,难免对那些生灵心怀悲悯。
正在此时,林屋翻身而起,打了个哈欠,用手拍了拍嘴,嘟囔道:“什麽时辰了?”他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日头。
好像突然才发现旁边坐着两鬼魂一般,惊讶道:“哟,您二位在等我呢,真是对不住了,我辟谷之术练得不到位,偶尔还是需要睡睡觉的,耽误你们去找心头血的功夫了。”他脸上挂着略带歉意的笑容,可那眼神却闪着狡黠,带着方才打哈欠的水光,配上那张俊脸,看着好不潋滟。
阿九心中腹诽,明明是你死缠烂打,我们一走就跟上来,说得好像我们稀的跟你一起走一样。但他不敢有什麽动作,林屋动不了萧外月,可杀他这个小鬼还是绰绰有馀。
林屋似乎格外中意那把桃木剑,眼下又拿出来在手上晃悠,看在阿九眼里简直就是威胁:走?!要是敢背着我走,下一秒这剑就架在你头上。
阿九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萧外月坐着不动,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屋手指微微一指,只见远处一把落满灰尘的太师椅直冲冲地飞过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他面前,然後他手指一扫,那太师椅瞬间如新的一般。
不过他坐上去的刹那还是微微晃了一下——有一条腿少了小半截,不过没人注意到这点。
林屋不动声色地调整坐姿,以桃木剑为杖,双手撑在上面,微微俯身,一副操控全局的模样,“我看你对找那心头血没什麽头绪,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待萧外月擡眼看他时,他又换了个姿势,靠在太师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灰色的外衫垂落在腿边,倒是将他那一双修长的腿暴露了出来,而胸前的吊坠也调皮地探出一半。
萧外月未答话,阿九一把握住萧外月的小臂,神情紧张而认真,“不能跟他这种人做交易。”
萧外月拍拍他的手,示意放心。
林屋穿了一身灰色的衣衫,身上所携带的法器也大多是铜黄丶乌红类深冷色调,但偏偏颈上戴了红绳挂着的白玉坠子,萧外月不由地多看了一眼,方才道:“什麽交易?”
“我帮你找心头血。”林屋一脸笑意。
阿九凑近萧外月耳边,“他肯定是想先一步掐灭你那心头血,然後……”阿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屋:“但同样,你也得帮我做件事。”
阿九继续:“你看,这人没安好心。”
林屋:“当然,这件事情我也可以找别的鬼魂来做,但考虑到你是佛骨,给你个优先机会,还有你身边这个小鬼,我也能一并放了,怎麽样?”林屋用桃木剑指着萧外月身边的那个赠品。
阿九:“你看,我就说他没安……嗯?”阿九扭头看他,这‘杀鬼如麻’的林屋吃错药了?
萧外月看了眼阿九的表情,淡淡笑了下,“你想让我帮你做什麽?”
林屋挑起一边眉毛,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简单,帮我找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