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自上次之後鬼魂们都四散奔逃了,林屋到此也只是撞撞运气,没想到这个小鬼还留在这里,还憧憬着那群鬼魂会回来找他。
萧外月低头看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怜,像极了白无常给他讲的那些人间话本中被抛弃的孩子。
他擡头,看向面前的人,抱手作揖,试图跟他讲讲道理,但又想到自己确实是没什麽立场,张嘴又磕磕巴巴,“这位……林大师,我叫……”
“不必告诉我你那阿猫阿狗的名字,你只是我剑下的亡魂之一而已。”林屋手指在剑柄上敲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萧外月在阎罗殿里唯一学会的就是送鬼,黑无常看起来一向心事颇多,也不愿跟他多做交谈,而白无常絮絮叨叨,他没有搭话的机会,是以他什麽沟通技巧都不会,眼前这人看起来油盐不进,但他仍挣扎一下,“你可否放我们一条生路?”
林屋闻言笑的更开了,抛开此情此景,倒也算得上是好看,他将桃木剑举到眼前打量,左手五帝钱缠在腕间,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扫过剑身,仿佛在看稀世珍宝,“生路?呵,今日你们的路只有我剑下的黄泉路。”桃木剑一转,剑柄处的宝石闪着月亮柔柔的光芒。
虽然林屋看似胜券在握,但心中还有三分警惕,毕竟这人对他方才的三成功力没有任何表现,摸不准可能是在扮猪吃老虎。
萧外月放下手,跟这人没什麽道理可讲,就跟白无常骂黑无常的话一样,‘一头倔驴’,但又忍不住纠正他,“我们现在的样子……是已经过了黄泉路的。”
……林屋手指一顿,不愿再与他做些口舌之争,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嘴里喃喃几句,那符咒的光芒由弱到强,萧外月并未看清他的动作,但那符咒却从他的手里瞬间贴在了自己额头上。
阿九连哭都忘记了,擡头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松开了手,他知道这符咒,不久之前,就在这里,他看见一个驱魂师用同样的符咒把阿七烧的惨叫连连,没多久便魂飞魄散,连尘埃都未留下半点。水蓝色的火焰映出了那驱魂师的嘴脸,他看了眼自己的功德录,满意地点点头。
阿九心如死灰,心中在想,阿一丶阿二丶阿三丶阿四……阿十三,我来找你们了……
他保持擡头的姿势等着阎罗来唤他丶不,这次阎罗都不会来唤他了,他应当要消散在这天地间,阿九想。
萧外月斗鸡眼似的努力想看清那黄色的符纸,那符咒在贴上来的瞬间就黯然失色,他不知道这是什麽,但想必也是诛杀他们的东西,後知後觉地想往後退,但被倒在脚边的阿九绊住了。
于是他擡手扯下了符咒——但实际上还贴在他头上。
萧外月低头看手上的东西,只见上面是红色朱砂画的符号,他看不懂。
林屋表情破裂,“怎麽会……你丶往生咒竟然对你无效?”
往生咒,是将游荡在人间道的鬼魂强行送入地狱道的符咒,而阿九看到的能烧死鬼魂的符咒是魂灭咒,朱砂所画符号不同。
但对阿九来说都长一样。
萧外月将手上的往生咒摊平,恭敬地递出去,示意还给林屋。
而看在林屋眼里:这厮在羞辱我。
可恨!五帝钱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在他左手腕间震动不已,瞬间自他手中脱落,五个铜板分开,形成了一个阵法,直击萧外月面门!
但这五帝钱同符咒一样不争气,甚至是还未靠近萧外月,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其中一个还转了几个圈儿。
林屋表情彻底裂开了。
想他身为名慑天下的驱魂师,居然在同一个鬼魂身上走眼两次。
阿九看看林屋,又看看萧外月,复伸出手,紧紧抱住眼前的大腿。
萧外月摸了摸他的头,内心也十分害怕,想来在天敌面前,连着被‘杀’两次,还反抗不了,没有人不害怕,一击致命倒也罢了,可这钝刀割肉实在磨人。
只见面前的林屋并无死心,他往八宝铜镜里注入法力,手指一捞,将它抛向空中,八宝铜镜发出黄色的光芒,包裹住萧外月和阿九,萧外月偏头看,这光像极了白无常引渡鬼魂时阴阳两界处暂漏的天光。
林屋不断地向八宝铜镜注入法力,八宝铜镜照着萧外月,萧外月一脸单纯地看着林屋,眨了眨眼。
林屋在做法间隙鬼使神差地看了萧外月一眼,就这一眼,正好看见他人畜无害的样子,顿时心神一散,手上泄了力,八宝铜镜灭了光,自半空中掉下来,正穿过萧外月的身体,砸在脚面。
阿九被着一系列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目光直愣愣地看着那八宝铜镜。
林屋:“……”
八宝铜镜丶五帝钱丶符咒……现下他手上只剩下桃木剑。
可桃木剑是最厉害的诛魂法器,一旦催动,就是奔着鬼命去的,这清瘦的白衣鬼林屋并不了解,但那阿九他是知晓的,从未做过什麽坏事,他一开始就只想把他们送去往生,没想过剿灭他们。
林屋站在原地,有些犹豫,思考怎麽收场。
阿九现下终于宽了些心,竟敢伸出手去碰那八宝铜镜,只听见一阵刺啦声响起,如同烤肉一般,阿九痛呼一声,手指处被灼烧的漆黑。
可那八宝铜镜还放在萧外月的脚上,也可以说是萧外月正正站在八宝铜镜里,居然毫发无损。
萧外月也觉得奇怪,弯腰一手牵起阿九被灼伤的手,一手拿起八宝铜镜,铜镜中映照出萧外月俊秀的脸庞,仿佛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又看看阿九的手,这面镜子杀伤力这麽大吗?为什麽对他没反应?于是他又不解地看向林屋,额头上的符咒颤颤巍巍地掉到地上。
林屋:“……!!”他何故又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