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阙带着满额汗珠走过去,担忧地问:“你不开心吗?”
傅小卿长久没说话,他乌黑明亮的眼睛望过来,然後从袖子中拿出手帕帮程阙拭去汗珠。
程阙握住他的手:“你怎麽了?”
傅小卿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动,只是眉眼突然聚起了一股愁绪,很快又消失不见,他道:“没,就是怕冷。”
他的手腕确实冰凉一片。
程阙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妥,他把傅小卿的双手拢在手心哈了口气搓揉,擡头问他:“这样好点没有?”
傅小卿似乎愣了一下,才突然绽开一抹笑,他颔首动了动指尖。
程阙感觉到掌心的触碰,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多麽不符合礼教。
可是他也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握紧了傅小卿的手。
“走吧。”程阙放开傅小卿,把竹篮和锄头捡起来,又去捡掉在地上的冬笋。
他没有看到傅小卿盯着他的背影出神,眼眸中泛着水光,全都是依恋。
程阙回头的时候,傅小卿却恢复成不动声色的样子。他复拉着傅小卿一道回了竹舍。
他道:“今天我来做饭,你想吃什麽?”
傅小卿想了一下道:“好像我们也没什麽好吃的。”
程阙失笑:“那就还是老样子吧。”
“嗯。”傅小卿应了一声,嘴角带着无声的笑。
(十)
雪又下过几场。
程家派了人来寻,说是请程阙回家一起过年。
屋外的雪人还没有融化,用石子充当的眼睛却掉了一颗,显得滑稽可笑。
程阙让人先行下山,他随後就来。
他回头看去,就见傅小卿站在窗框里望着他。
竹帘被卷了上去,傅小卿一身青衣,长发未束,只额头戴了根抹额,抹额正中间缀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整个人如同飘摇而下的雪花,仿佛随时会羽化而去。
程阙加快脚步走过去,和他隔着窗框对视。
“我……”支吾了好一会儿,程阙才道:“你和我一道下山吧。”
傅小卿良久望着他,眨眼的时候睫羽蹁跹,等一阵风起,拂动程阙的衣袖,他才道:“好。”
回家的路不远,程阙却觉得很长,心里莫名焦躁。
去看傅小卿,他似乎又觉得时间太快心里有点慌。
程阙只觉得心里复杂,也不知在慌什麽。
看到熟悉的街道,傅小卿面上不显,心里也十分复杂。
最後傅小卿还是没进程家大门,他坚持在客栈住下,程阙不愿让他难受,也就没继续勉强,只得选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大客栈。
傅小卿也不知自己怎麽就答应一起下山,他明知道程家人不喜他,也知道程家人担忧他天天和程阙黏在一起,他下山完全就是自讨没趣。
但他想看到程阙,想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
他也完全可以把程阙留在山上,他能做到,可是程阙在这世间还有红尘牵挂,他不可能硬生生地替他斩断。
他不忍,也不舍。
于是只能自讨没趣。
还好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程阙还会时常来看他,和他逛街聊天吃饭,还会给他讲故事带好看的书,已经很好了。
有次他们还在街上遇到了程阙的表妹林素,除了陪同的丫鬟,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是程阙的同窗。
看到二人心虚的神色,傅小卿依稀明白了什麽,程阙却毫无知觉,和他的同窗聊得开心。
後来两人还去附近的湖里游船,可以寒冬腊月,湖面皆是残荷败柳,毫无看头。
如果能继续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可。
可惜天不遂人愿,更何况傅小卿本就不是人。
他是蛇,是千百年前被程文卿救下养在身边的蛇。
虽然是他自己赖在人家的住处。
老天从来不愿遂他的意,千百年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坐在他对面的程家夫妻仿佛就是老天派来的。
程家夫妻是有教养的人,他们也说不出什麽重话,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家儿子说的知己竟然就是多年前的傅小卿,二人复杂比怨憎多。
在客栈雅间约了傅小卿,程夫人斟酌用词,峨眉轻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