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番外四十二一周目·长梦
恶劣的环境影响到了意识休眠时构建出的梦境,刺骨的寒冷穿透薄薄衣物不容拒绝地侵入,一寸寸打裂梦境将意识带回现实。
费奥多尔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野里第一时间映照出昏暗低沉的天空,像是眼睛一般闪烁的蝴蝶在雪中蹁跹,灰烬般的雪不断往下落拉近,周围错落的白桦树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犹如沉默的墓碑,一切都显得格外诡谲与死寂。
“有做一个美梦吗”熟悉的嗓音带着好奇,但生机勃勃背後却是回光返照般的厌倦与死意。
“嗯……”费奥多尔轻轻应了一声,他搭在身侧的手指摸到的是凝结成冰一样坚硬的雪,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寒冷几乎要一同冻住他的声音,“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他梦见雪白的通天塔直耸云霄,梦见雪白的鸽子唱着赞美诗,雪白的世界里没有半点无垢,所有的人都在为幸福而高歌,这是乌托邦的再现,这是巴别塔的再造。
顺从了神明的意志不,是顺从了自己的意志。
所以通天塔从底部开始分裂,一块块洁白的巨石滚落在地逐渐浸染上黑暗的污浊,天空犹如神明的怒意,开始翻滚出黑红的闪电,不容抗拒的崩塌跟他身体周围无法抗拒的寒冷一般,污染浸透了他洁白的无垢世界。
像是黄粱一梦。
短暂无比。
费奥多尔紫罗兰色的眼眸空茫地望着天空,他像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像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者说他身边少年的失控是他未曾想到的,也没想到对方会做的如此决绝,挣脱了原本的牢笼又回头把所有的一切付之一炬。
“是吗……真好啊。”少年羡慕的嗓音像是喟叹般从唇边溢出。
费奥多尔呼出的白雾近乎凝结成冰,俄罗斯的冬季环境一向恶劣无比,洁白的冰霜在他睫毛处凝结,自身的热量在不断流逝,他有些摸不准对方想要做什麽,毕竟已经崩溃的千岛言在脱离控制後与疯子无异,而即使是疯子也无法揣摩另一个疯子的想法和思维,他们疯的不尽相同。
他已经无法感知到四肢和身体的存在,连带着大脑也仿佛要一块结冰,陷入这白茫茫的死寂中一起沉睡下去。
他没有问这里是哪里,周围熟悉的白桦林与极度严寒的低温只能让他想到西伯利亚。
“您想要做些什麽呢”他的声线带着明显的颤抖,是寒冷导致的。
这一句话像触发了什麽机关,少年眼中悲天悯人的神色一瞬间浸染出于圣洁截然相反的欲望,他拿出一把匕首,被冻的通红的指尖格外瞩目,他像是一直握着刀柄,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等待。
“费佳……我想要弄清楚你身上吸引我的东西究竟是什麽,我寻找过很多地方,但只有你身上才有。”
千岛言轻声说道,温柔的语气里裹挟着浓郁的危险,“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麽,但是那东西……那股致命的吸引力让我无法控制住自己,也许你是想把我留在最後收尾,但是很奇怪,我不想被你丢下,因为你答应过我的,不是吗”
费奥多尔很快回想起自己当初在下达心理暗示时所使用的哄骗与引诱,他确实是说过会一直陪着对方这种话——出自想要快速控制对方的想法。
原因出在这里吗
他下意识想要开口去改变对方看待这一件事的角度——这并不是丢下,而是等待,在另一个世界等待对方。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没有必要,这个世界的崩坏已成定局。
对方眼眸中想要燃尽一切的疯狂滋长出自毁欲,而矛盾的怜悯悲哀与愉悦欢喜又交替出现,两种极致的神色交织,最後展现出来的是无尽的异常,千岛言的失控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对方也已经意识到了他所使用的手段,在达到目的前不可能放他离开。
如果对方在最後反而被他所更改了看法,那麽世界上最後一个活着的人也将会死去,一切可能性都化为无。
千岛言仿佛并不需要对方的回应,他自顾自的说着,“如果这样的结局已经注定,我更想扫除一切的「罪孽」,你看,这样做的话,我耳边的声音真的已经消失了,唔……除了你,但是也快了,很快安宁就会降临,你说过的,人只能自救,我依靠自己获得了救赎,也寻找到了「真实」,这本该是一件令我无比欣喜雀跃的事情,但——”
他眼眸中浸染出哀伤,这份哀伤就连他本身都不清楚缘由,“我却仍旧感到迷茫,我观察过很多人的死亡,我对他们的死亡感到羡慕与渴望,这份同等的情况出现在你身上,我却觉得……”
说到这里,他像是寻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自己内心的复杂情感一样,费奥多尔教导了他很多,他却在这一块仍旧空白。
最终只能归咎于对方,“这是你对我控制手段的失效反噬吗还是说你身体里真的隐藏着什麽让我留恋的东西”
听见这番话,费奥多尔微微愣了一瞬间,被冻僵的思绪重新活跃起来,千岛言或许不知道这是什麽,但是他在这一刻窥见了对方眼眸深处混杂着杀意的欲望和炽热爱意。
不……也许不是爱意,而是与爱意相近的某种东西,只不过被掩藏的太深了,深到千岛言都不知道那是什麽东西,连带着费奥多尔也无法从那缕像是一碰就散的情感里得出准确结论。
如果人的情感堆积到一个可怕的高度,是会引发出超出预料的可能性,显然眼前的少年就是这样的情况,他没能承载住这份感情,也没能及时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
费奥多尔清晰的认知到一件事实。
他亲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却没能掌控住里面神给予的恩赐,所以他只能遗憾的失败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的地方。
或许不应该把对方留在最後。
“算了。”见费奥多尔陷入了深度思索,千岛言又觉得开始无所谓了起来,或者说耐心已经跌落谷底,“无论是什麽,我都会把它从你身上找出来,我能感觉到,它就藏在你的心脏里,也许是从心脏流向四肢百骸的血液里,也可能会藏在骨髓中。”
千岛言脸上重新扬起笑容,犹如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又残忍至极,“不用担心,这个世界已经彻彻底底的无垢了,除了你,除了我,再也没有最後的声音,我们是属于这个纯白世界最後的污浊,大家已经都得到幸福了。”
他手中的匕首高举,宛如神明降下的天罚,利刃一瞬间破开衣物往更深处刺入。
在极度寒冷近乎全身被冻僵的情况下,费奥多尔并没有感觉到巨大深刻的滔天痛楚,这是对方为了他贴心选择的‘祭台’吗
鲜血一瞬间染红费奥多尔身下的雪地,蜿蜒绮丽,构成这个世界唯一的妖异色泽。
“言……”费奥多尔声音颤抖着吐露出一声惋惜的轻叹,“这就是你所想要的吗”
千岛言像是不理解为什麽对方会反问这一点一样,“费佳,你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吗你的愿望即将达成了呀,而我也得到了一个安宁的世界,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