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把明灭身上的鬼气引渡到我身上,我已是鬼修了,鬼气于我无害。”
“此事若成功,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不成,明灭可能入魔,你一定会灰飞烟灭。鬼气虽然于你无害,但你的容纳并非没有限度。”晏归和淡淡地瞥了阿红一眼。
“明灭撑不了多久了。就算是下下之策,我也只能勉力一试。”见晏归和没有动摇之意,阿红话音一转,“若是小少爷成了这副模样,明知他死之将至,难道晏帮主不会抓住每一寸生机,就算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吗?”
这次晏归和没有开口,但也没有拒绝。
宋雁与听到这样的问话却有些恍惚:“我们……帮吧。”
上一世当他病入膏肓一心求死时,大哥却想尽了办法救他。无论多少医官来看了都摇头,多少副名贵的药材煎了喝了都没有用,他还是在想办法。
他自己虽然绝望了,却不想放弃大哥的希望。每次医官来了还是顺从地伸出手腕让人家把脉,每次熬了什麽千奇百怪的药出来也都温顺地喝掉。到了最後也不喊苦了,连蜜饯都不需要,直接一口干了。
他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这样折腾下去,大哥心里的负罪感也能减轻一些吧,毕竟他已经尽力了。
他等着,等着有一天大哥终于也绝望了,不再日日来看他,不再精神焕发地来,又背影沧桑地走。
都说久病床头无孝子,山底下那家养了狗的王大娘不就是这样的吗?累死累活了一辈子,供儿子读书有了出息,儿子一家最後却都搬到县里去了,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
等到王大娘生了病,媳妇回来伺候几天就闹着说不干了,儿子亲自回来侍疾,当初不还落了一个“孝子”的名声?可後来呢?
久病床头无孝子啊。
那时他还小,被长辈约束着不能常常下山,心里却总惦记着王大娘家的柿饼,香香甜甜,软软糯糯,总想着下次去要再讨几个来吃。
可等他再下山的时候,连那条一看见他就汪汪叫的狗都不见了。他还以为王大娘终于跟着儿子到县城享福了,可一打听才知道,世事哪是人能料到的?
王大娘已经下葬了。
他一路打听着走到了王大娘的墓前,新砌成的坟茔散发着新鲜泥土的湿气,和王大娘身上的味道很不一样。但是这确实就是她,王氏之墓,这就是她的终点了。
他到了,却发现有人到得比他还早,只是先前隔着坟头的垄包看不清楚。那个人木木地蹲在王大娘的路旁,像是为她守灵,又像是在忏悔错过了什麽。
是她的儿子吗?终于回想起“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脉脉温情,终于记起“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牵肠挂肚,才终于悟到那最後一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子欲养而亲不待”?
却不是,她的儿子已经将这一切全然忘却了。
那人擡起脸来,一双朦胧却破碎的眼睛里盈着一汪泪水,满是稚气的脸庞上泪痕纵横,他看到宋雁与,本能地招了招手,喉咙里“呼噜呼噜”想要说些什麽,最後却突然跑开了。
宋雁与迈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无力去问,也无力去追了。
他也是後来才知道,那个守在王大娘墓前的人就是古晴空。古晴空当玩笑一样讲给他听,又开着玩笑把他想要追问的心思糊弄过去。
他只是依稀从宴厌那里听说,他以前在人界漂泊了很久,吃了很多苦,挨了很多打骂,好不容易长大一点能自己挣几个钱花了,又不巧遇上了天灾,最後连饭也吃不上了。
“幻境果真没有办法根除吗?”宋雁与突然定定地看着阿红。
阿红摇了摇头,明白他指的是谁,“若是普通的幻境,我用鬼气调和调和也就可以了。可那位宴小公子的情况特殊,他体内的气体混杂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了,幻境的根基深厚,我无能为力。”
“不过。”阿红转了话头,“我虽不能解,却还能分析一二,试图找出他的因。宴小公子似乎杜撰了一个故事,他可曾在途中向你们提及什麽?”
宋雁与细细回忆道,“他总说来不及,告诉我们这是一场由来已久的密谋,但是他的故事里没有你,也没有阿红。似乎在他的意识中,明灭方丈就是罪魁祸首。但我们後来遇上了沈小姐,他似乎就有所动摇,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阿红皱眉道,“沈小姐知道阿红,但在那地方待久了恐怕也会受到一点幻境的影响,她的记忆多半是真的,但应该也有她自己加工後的色彩。”
宋雁与回忆:“她觉得明灭方丈像是被邪魔附体了一样,说话时而慢悠悠,时而冷冰冰。”
阿红:“我不方便现身,有时候借明灭之口向她传达一些信息,可能给了她什麽错误的感觉吧。”
宋雁与:“她还说有人日日夜夜看着她,而且看守她的人实力越来越强。她严重怀疑阿红无处不在,除了明灭方丈的院子。”
阿红:“也许是我吃了阿红之後鬼气暴涨,她是修仙的,能感知到也不奇怪。至于‘阿红无处不在,除了不在明灭的院子’,事实上完全相反。阿红基本上不出门,明灭只让我们等和尚都歇息之後才出去活动。不过当时她和明灭交谈的时候,我和阿红都在场。”
宋雁与:“她有四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侍从一个趾高气昂的侍女,侍女最後因为偷了她的东西死了,被埋在觉悟寺里。”
阿红:“嘶,怎麽想象力这麽丰富呢?是我的幻境手法太高超了?一个两个靠近我的都变得不幸起来。让我再想想,她这次杜撰的这些东西,应该有沈家的影响。也许这些和她以前的经历有关,我也没办法时时看着她。这个……我有心无力。”
宋雁与:“她还说沈家人走了之後倒了回来,商量着要献祭她。她本来想走,但因为这件事情耽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