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无意剐蹭在墙根上,发出刺啦一声,男人醉醺醺的嘟囔着什麽,经风霜侵蚀的脸被灯照出一小半阴影,眼皮沉重的耷拉着,在酒精的催化下几乎走不动了,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艹,这破路还是这麽难走……”他终于吐出一句稍微完整清晰的话。
艰难的手脚并用爬起来之後,他走了两步又感觉哪儿有点不对,连身上的土都没拍就赶紧踉跄的去捞地上的酒瓶子:“这可是好酒……”
大概五六分钟後,凌晨一点三十六分。
男人抱着酒瓶爬上了二层楼。
看书到深夜的茍辉又泡了杯茶,他听见了细碎无力的脚步声,但是没在意。
哗啦水流声停下来,宁知芒从卫生间出来,头发和脸都是湿的,眼睫垂下,滴落水珠。
不过房门开了一半,他突然全身僵住了,不用侧头去看,他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宁军民回来了。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深更半夜,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
宁知芒低低的嗤了声。
宁军民进门就歪倒了地上,不过他还是摸索着去开墙上的灯,宁知芒没等他摸到就脸色平静的开口:“别开灯,我姐已经睡下了。”
啪的一声。
灯亮了。
宁军民挣扎着站起来,拉过椅子坐下来,像个软皮蛇似的歪倚在墙边,眼几乎挤成了一条缝,粗嗓喊着:“管她干什麽,这酒後劲儿忒大了……给我倒丶倒杯水过来……”
宁知芒站在自己房门前,隔着将近大半年的时光看他,也隔着昏暗和光亮交杂的静默空气看他,没说什麽,他去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手上端着玻璃杯,直接递给宁军民,压低声音:“喝了就去睡吧。”
宁军民接过来咕噜咕噜喝尽,烦躁的把杯子扔到地上:“睡什麽睡,小兔崽子,你过来……”
宁知芒不打算继续搭理他,转身就想进屋。
後面传来砰得一声,是椅子轰然砸向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谩骂。
“小畜生!跟你那个不识好歹的妈一样都是贱货!贱货!都给我滚!滚蛋!老子一个人吃香喝辣的!都滚……滚蛋……”
宁知芒不用想也知道他姐肯定醒了。
好像倏而有一团燃不尽的火焰烧上了宁知芒的心口,劈骨撕筋,拉扯神经,把这片静默到极致的空气掺杂进去,和着血肉,避无可避,淋漓尽致。
一种经历了长久的失望丶绝望和无话可说之後,复又燃烧起来的心火。
宁军民很享受醉生梦死的感觉。
宁知芒三两步到他身前,拽住胳膊把宁军民大力提起来,目眦欲裂:“我不管你在外边怎麽鬼混,既然回来了就别让我和我姐整天提心吊胆的,宁军民,你知不知道这幅窝囊样子让人恶心?”
宁军民意识不清醒,笑得时候露出一嘴的老黄牙,他左眼到鬓角的部位还有一道被风霜侵蚀的长长的疤痕,看起来像被剜了薄薄的一层肉,面相也是凶戾的:“小畜生,你……你能耐了……你敢动我一个试试……我可是你老子……”
砰!
宁知芒一拳头砸到旁边的墙上,冰冷的墙壁碰撞手骨,鲜血顺着缝隙流淌下来。
他毫无所觉,攥着宁军民胳膊的手越收越紧,眼神灰暗:“他妈的你要不是我老子我早把你送去坐牢了!不信就试试……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
说完像没了所有力气似的,宁知芒粗喘的呼吸长久的重复着一个旋律,他撕攘着把宁军民扔进了房间里,关上门走出来,原本想蹲下歇会儿,却看到宁知葡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了房门前,静静地看着他。
像个木偶似的,就算衬着灯光,宁知葡也没有一丝波澜表情。
宁知芒突然觉得嗓子干涸,他张张嘴,没说出一句话来,这样的场景似乎很常见了,他朝着宁知葡慢慢走过去。
也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或许只是赶上一个尴尬的结局,宁知芒喊了声姐,就再没了下话。
宁知葡做了一个宁知芒不敢想丶也没有想到的动作。
她轻轻的抱住了宁知芒。
一个极尽温暖的拥抱。
然而还没等宁知芒反应过来回抱住她,宁知葡就松开了手,低头指了指他满是鲜血的手指。
宁知芒摇头:“没事,我一会儿去擦药。”
宁知葡沉默了几秒,转身进屋,钻进薄被里重新睡下了。
宁知芒松了口气,把宁知葡的门关好,又去厨房里把所有刀具都藏好,回了自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