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腕轻擡,宣羽示意周身萦绕着一股颓靡之色的颂徵随意坐。
颂徵也不同她客气,带着一身水汽在宣羽对面坐下。
宣羽重新捏起一只酒杯倒上温水放到颂徵面前,如唠家常般开口:“池中水是我从族里带出来的,你可以多泡一会儿。”
“谢谢。”颂徵温声道谢,看了眼天色道,“我该回去了。”
宣羽连眼皮都不曾擡一下:“不急,还有半个时辰。”
颂徵捧着酒杯,小口抿着温水,在水中泡了一个多时辰,她脸色已于寻常无意,但精神依旧不大好,声音泛着丝低哑:“谢谢你,宣羽。”
“呵~”宣羽将小鱼干朝颂徵面前推了推,弯着眉眼道,“你我既是同族,自是要多帮衬些。”
怕颂徵多想,宣羽又不以为意地补了句:“毕竟这可是我娘亲耳提面命再三交代的。”
“务必要将你完完整整的早日带回族里。”
‘完完整整’和‘早日’是重音。
唇畔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颂徵低着头,声音微不可闻:“我现下还不想回族。”
宣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听不出是什麽语气:“我知晓,因着秦瑾昭嘛。”
隐藏的心思被直晃晃地戳破,颂徵蓝眸闪过丝窘意,她垂眸用指腹摩挲着光滑微凉的酒杯瓷壁,很快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你还说我,你同那二公主殿下又是怎的一回事?”
皓齿轻抵杯壁,宣羽蜷了蜷指腹,明知故问:“二公主殿下?你说的是哪位二公主殿下?”
颂徵白了她一眼,正色道:“自然是秦知微,不然还能是哪位二公主殿下?”
宣羽不咸不淡地“哦”了声,温热的酒液在唇齿间晃了一圈才被缓缓咽下,她轻叹口气,语气怅然又无奈:“我和她,是旧识。”
颂徵怀疑地看着她,一时心思翩飞,忍不住猜测道:“你当国师时惹下的桃花债?”
宣羽凉幽幽地瞥她一眼,啜着酒未接腔。
“不对,不对。”颂徵回过味来,兀自念叨着,“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秦知微才多大,你还不至于如此禽兽对一个小孩子下手罢。”
说话间,颂徵眸光落到了宣羽身上,蓝眸迟疑一瞬,声音小了几分:“好像也确实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宣羽额角突突直跳,後槽牙紧咬,“颂徵,你一天该少看点话本子!”
瞧瞧这小鲛人都看了些甚,如此有伤风雅的话都能说出来,她是如此禽兽的人麽?!
宣羽气得脸色泛青,没好气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秦瑾昭就不是甚好人。”
颂徵讪讪地摸了下鼻尖,弱声反驳:“这怎能牵连到锦意身上?”
宣羽懒得搭理她,指腹摩挲着玉扳指,冷脸独酌清酒。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淡声开口:“我和知微的事,是三两句说不清的。”
“哦。”颂徵拈起一条小鱼干放进嘴中,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那漓小郡主呢?”
“漓小郡主?”宣羽纤眉轻蹙,似在回忆这人是谁,“江漓?”
见她是这副冷淡反应,颂徵下意识皱眉:“是。”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懑,颂徵声音有些哑,精致的眉宇沉甸甸压着:“你不是劝我不要陷进去?凡人命数不过数十载,弹指即逝,长痛不如短痛,那你为何还……”
剩下的话颂徵未再说,宣羽已然听明白了她话中未言明之意。
“小徵儿。”宣羽闷闷地将酒一饮而尽,嗓音因着酒意多了几分散漫,“可你已经陷进去了不是麽?”
唇瓣被抿成一条直线,颂徵一言不发地吃着小鱼干。
宣羽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灰眸逐渐氤氲出浅薄雾气,灰蒙蒙的,看不清其中虚实。
她好像在难过,又好像没有。
“知微和她们不一样。”宣羽低哑的声音好似穿越亘古时空,染上了说不出来的沧桑。
知微和她们不一样……
颂徵愣了一瞬,在她眼里,宣羽看似懒散实则心里比谁都清醒,运筹帷幄,却又什麽都不在意,孤傲冷情,或许这一界中已经没有她在意了。
直至遇到秦知微。
若说哪里不一样,颂徵感觉最明显的便是宣羽的态度了。
拒绝江漓时那叫一个果断干脆,不给对方留分毫念想;但在面对秦知微时,宣羽就变得优柔寡断,不仅细致入微地照顾她,还会为了她妥协……
宣羽对秦知微是不一样的。
蓝眸直勾勾地盯着宣羽,颂徵斩钉截铁道:“你喜欢她。”